天欢

大殿内的死寂被天道投影那毫无起伏的意念打破：

“可有愿担此重任者？”

那淡漠的询问，直指天道庭领头人之位，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颗冰珠，瞬间激起了无声的爆裂。

“重任”二字，此刻听来充满讽刺。

是权柄，亦是枷锁；是捷径，亦是深渊。空气仿佛凝固了数个纪元，又仿佛只在弹指一瞬。

终于，有人动了。

一位气息如熔岩奔涌，周身缠绕着暗红色法则符文的维序者，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率先踏出了队列。

这一步，仿佛点燃了某种信号。

紧接着，第二位，第三位……

有人步伐沉稳，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决断；有人眼神狂热，只为那至高无上的接触机会；也有人面带忧色，却难抵那直指本源诱惑的吸引，步履间带着挣扎。

天欢立于角落，指尖深深嵌入指骨的凸起，那微小的刺痛感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赌一把……”她心底的声音在呐喊，“天道意志浩瀚莫测，未必会选中我。

但若连站出去的勇气都没有，便永远只能仰望那道门缝后的光！”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殿内所有凝固的灵光都吸入肺腑，天欢抬起了低垂的眼睑，眸中翻滚的思绪沉淀为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她松开紧握的手指，一步，踏出了队列。

当她的身影汇入前方时，天道投影之下，已然站定了整整五十六位维序者。

五十六位，皆是历经劫波、执掌一方秩序的强大存在。

此刻，他们如同扑火的飞蛾，为了那可能焚身的微光，站到了最前方。

殿内其余维序者静默如雕塑，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群“勇士”，或带着敬佩，或带着惋惜，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天道投影依旧淡漠，无喜无悲。

它并未对站出的人数或人选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无声地旋转着。

旋即，一道纯净到极致、仿佛蕴含宇宙初开之意的“道光”，自那旋转的印记中心流淌而下。

这光芒并非炽烈，却带着无法言喻的威严与浩瀚，它均匀地分化为五十六缕纤细的光丝，精准地没入每一位站出来的参选者眉心。

天欢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清流涌入识海，瞬间涤荡了所有杂念，只剩下纯粹的、对“道”的渴望与震撼。

“道光！竟是如此精纯的宇宙本源之力！”一股巨大的欣喜在她心中炸开，“仅仅是参选便有如此馈赠，天道……竟如此慷慨？难道之前的顾虑皆是多心？”

这念头刚起，她便迫不及待地将全部神识凝聚，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缕盘踞在识海核心的“道光”。

接触！

没有预想中的大道纶音，没有玄奥的规则显化。

她的神识在触及那缕“道光”的刹那，仿佛触碰到了宇宙最深沉的漩涡！一股无法想象的、沛然莫御的吸力骤然爆发！

“不好！”天欢的警兆瞬间提升到极致，真灵狂震，属于维序者的磅礴力量本能地疯狂涌出，试图稳固自身意识，挣脱那无形的漩涡束缚。

她感觉自己像一粒被投入黑洞的微尘，所有挣扎的力量在那浩瀚无垠的吸力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

意识被蛮横地拖拽、拉伸，周围的一切景象——肃穆的大殿、同伴的身影、旋转的天道印记——都如同碎裂的琉璃般飞速褪色、扭曲、消散。

反抗是徒劳的。

她凝聚的意志壁垒如同薄冰般寸寸碎裂。

最后一丝光亮熄灭。

天欢的意识彻底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点微弱的感知重新凝聚。

天欢“睁开”了眼。

没有身体，没有重量，只有纯粹的“存在感”。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海洋之上。

海面平静无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一片同样虚无、澄澈的金色天空。

脚下并非实体，每一次意念的轻微波动，都会在镜面般的海面上荡开一圈圈柔和的金色涟漪。

而涟漪扩散之处，竟有无数微小的、形态各异的光鱼凭空而生，悠然摆尾，追逐着涟漪的轨迹，又在涟漪平复时悄然隐没。

这景象瑰丽而奇异，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绝对寂静。

天欢尝试着向前“走”了一步。

脚下的涟漪无声漾开，光鱼随之跃动。

就在涟漪扩散的前方不远处，平静的金色海面微微凸起，一个纯粹由柔和金光构成的人形轮廓缓缓凝聚成形。

它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是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恒定光芒的人型光体，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朝着天欢的方向。

天欢的心骤然提起，警惕地停下脚步。

“你是谁？”她用意念发出询问，声音在这片奇异的空间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意念的涟漪。

那人型光体纹丝不动。

然而，在天欢意念发出的瞬间，光体那模糊的头部微微晃动了一下。

它的“面部”位置，光芒流动，竟缓缓模拟出类似“张嘴”的动作轮廓，开合了几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它模仿的，分明是天欢刚才“说话”的姿态。

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瞬间攫住了天欢。

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她后退的刹那，前方那金色的人型光体，竟也同步地、分毫不差地向后退了一步。

动作与她，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