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夜在殿外静立许久,直至偏殿内所有异样的声响和能量波动彻底归于沉寂,连那甜腻与血腥混合的诡异气息也渐渐被流动的云气涤荡得淡不可闻。
他抬手,缓缓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殿门。
门内,没有预料中的血腥场面,没有那个癫狂入魔的“自己”,更没有他幻象中或是怨恨或是温柔的桑酒。
侧殿之内空旷寂寥,陈设一如往昔,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唯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淡、极淡,若有似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全然是幻觉。
冥夜的视线扫过每一个角落,平静无波。
他不知道那个来自毁灭小世界的“冥夜”是生是死,又去了何处。
或许,在那诡异的粉色绸缎包裹下,他已彻底消散,化为了最精纯的能量或被吞噬殆尽。
一个本就不属于此界的灵魂,强行滞留,时时刻刻承受着世界法则的排斥与挤压,其存在本身就如无根浮萍,痛苦异常。
更何况,他的来处早已湮灭,无处可归。
如今这般结局,形神俱散,倒也免去了无休无止的折磨,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至于出手的是谁……
冥夜眸色微深。
万事通光幕前的冲突,那明显针对“冥夜”的幻象与杀局,绝非偶然。
上清神域乃至仙界,从无无缘无故的善意,更何况是帮助一个身份敏感、极易引来麻烦的“外来者”。
移民局那边能说得上话、且愿意给几分薄面插手此等私怨的仙君,屈指可数。
而与此界冥夜,尤其是与那个入魔的“冥夜”有着深刻恩怨纠葛的,更是寥寥无几。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但冥夜只是沉默地合上了殿门,将那一丝未散的血气与所有的猜疑尽数关在其后。他选择了闭口不言。
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无需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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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处仙气缭绕的殿阁内。
天欢静坐于玉榻之上,双眸轻阖,似在调息。她的身旁,那条粉色的锦雾绫正如同拥有生命般,异常欢快地围绕着她上下起伏、飘动流转。
原本素雅的绫缎,此刻通体散发着一种莹润而娇艳的粉色光泽,那光芒流转不定,透着一股饱食后的满足与兴奋,躁动不安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似乎是感知到主人的苏醒,锦雾绫立刻收敛了那过于活跃的姿态,乖巧地缠绕回天欢的手臂上,柔软地垂落,变回一件看似无害的绝美装饰,只是那之上残留的、过于鲜亮的粉色,依旧隐约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
天欢缓缓睁开眼,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弧度。
那个“冥夜”,本就是必死之人,不过是在消亡前徒增痛苦罢了。
她不过是顺手推舟,给了他一场虚幻的圆满,了却其执念,也免得他继续疯魔下去,碍了旁人的眼。
至于桑酒……
天欢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冥夜”的感觉并非全然错误,他那个世界的桑酒,确实并未完全湮灭。
一丝残魂执念,早已悄然附着在“冥夜”的灵魂之上,相伴相随,只是以“冥夜”当时的状态,根本无法察觉。
如今,“冥夜”消散,那丝属于桑酒的残魂自然也随之而去。
如此看来,他们倒也算得上是生同裘,死同穴,以一种惨烈的方式,达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永不分离。
而对于本世界的桑酒和冥夜,天欢并无意牵扯。他们与她之间,早已是陌路,甚至谈不上恩怨。如今的桑酒,凭借自身卓绝的天资与实力,早已击败所有竞争者,包括她那位兄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漠河之主,掌管一方浩瀚水域,威名赫赫。这份心性与能力,天欢私下里,甚至是有一分欣赏的。
自然更不会多此一举,去寻他们的麻烦。
锦雾绫在她腕间微微一动,光华内敛,复归平静。
天欢敛起思绪,目光投向殿外无垠的云海,神情淡漠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