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江宁的心弦都绷得紧紧的。每次出门,她都格外留意街角的动静,感官调整到最敏锐的状态,提防着任何可能的试探或突如其来的“巧遇”。
然而,风平浪静。
那个穿着黑色皮衣、戴着墨镜的突兀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归家的路途上,也没有以任何其他方式闯入她精心构筑的生活。
周遭依旧是熟悉的邻居、喧闹的孩童和弥漫着炊烟的寻常气息。
看来,黑瞎子真的只是这座城市的一个短暂过客,如同水鸟掠过湖面,或许注意到了水下的鱼,却并无意深潜捕捉。
他那日或许只是职业病似的随意一瞥,并未真正将她这个“同行”放在心上。
一个星期后,江宁再次路过那个街角。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片空地。
空荡荡的。
那张折叠躺椅,那个嬉皮笑脸的身影,全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有几个老人在原本摆摊的位置附近慢悠悠地打着太极。
旁边卖水果的摊主正跟熟客唠嗑,声音隐约传来:“……就前几天那个装瞎按摩的?嗨,早跑啦!不知被谁捅破了,说他那墨镜压根不瞎,手法也就那样,净会唬人瞎使劲,骗钱的!这不,没脸待了,卷铺盖溜喽……”
听到这带着点市井鄙夷的议论,江宁心底最后一丝疑虑和隐忧,终于彻底消散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看来是虚惊一场。那个麻烦的“黑耗子”,并未盯上她。
日子重新恢复了它固有的、令人安心的节奏。
江宁继续经营着她的小小饰品店,每日擦拭玻璃柜台,整理新到的货品,对着阳光欣赏水晶折射出的斑斓光彩,偶尔和上门的老顾客闲聊几句。她提着菜篮子穿梭在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上,渐渐地将那个黑色皮衣的身影和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埋藏在了记忆的角落里。
直到时间悄然滑入2004年。
一个春日,天空飘着细密绵软的雨丝,润湿了青石板路,给窗玻璃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
店里没什么客人,显得格外安静,只有雨点敲打屋檐的细碎声响。
就在这时,一封国际邮件被塞进了小店的门缝。
信封的材质高级,印刷精美,发件地址来自美国。看到那熟悉的寄件人落款——亚洲航运公司,江宁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一种久违的、几乎被她遗忘的冰冷触感,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她拆信的手指异常稳定,但内心的波澜却难以抑制。
信是裘德考的直接指令,措辞一如既往的礼貌却不容置疑,核心内容只有一个:召集她,参与一次针对中国西王母古墓的勘探行动,目标直指——长生之秘。
江宁握着单薄的信纸,望向窗外迷蒙的雨帘。
她重生后,刻意远离了裘德考核心业务中所有与下墓相关的部分。
她深知那里的诡异与危险,更清楚所谓“长生”对于垂暮之年的裘德考有着怎样的诱惑,但那是一条浸满鲜血与疯狂的歧路。
裘德考本人,过去虽对战国帛书等物充满研究热情,但对真正深入古墓寻找虚无缥缈的长生,始终抱有一种夹杂着畏惧的怀疑态度。
从他早年与吴老狗等人的纠葛就能看出,他更倾向于“研究”而非“亲身冒险”。
毕竟,理智上讲,怎会有人真心相信能在死人的归所里找到永生的钥匙?
如今,这封信的到来,只昭示着两件事:第一,裘德考必然获得了极其确凿、足以颠覆他以往怀疑态度的关键信息或证据,让他最终下定决心踏上这条不归路。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他的身体状况,恐怕已经恶化到了极限,时间的沙漏即将流尽,他再也等不起,只能孤注一掷,将赌注压在这最后、也是最疯狂的一搏上。
平静的日子,到头了。
窗外的雨,似乎更冷了一些。
江宁的目光从雨幕收回,落在店内温暖灯光下熠熠生辉的各类饰品上,那里是她小心翼翼守护的寻常梦。
而现在,梦该醒了。
旧的世界,带着它的腥风血雨和未解之谜,再次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