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下的世界仿佛另一个时空,与地表死寂的戈壁截然不同。
潮湿的水汽混合着泥土和某种奇异植物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茂密得不像话的蕨类植物和扭曲的藤蔓肆意生长,几乎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光线。
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层,踩上去松软而无声。
这里的物种丰富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色彩斑斓、形状怪异的大蛾子静静伏在岩壁上,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从未见过的甲虫拖着闪光的鞘翅慢吞爬过树根;偶尔能听到远处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或是某种生物短促而尖锐的鸣叫,但大多时候,只有水滴从岩缝渗落的声音。
红姐带队谨慎地向下摸索,她们很快发现了更早下来那批人留下的清晰痕迹——被砍断的藤蔓、岩壁上新鲜的刮擦印记,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模糊的脚印。
她们就沿着这条被开辟出的路径前行,省去了不少探路的麻烦。
就这样,她们在迷宫般的悬崖底部穿行了好几天。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环境压抑诡谲,并未遭遇真正致命的危险。
这种异样的平静让队伍里的紧张气氛稍稍缓解,却让江宁心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
直到一名队员在一条狭窄的石缝旁休息时,被一道金属冷光晃了眼。
他好奇地拨开纠缠的藤蔓,倒吸了一口冷气。
“红姐!你看这个!”
众人围拢过去。
只见一把形式古朴的黑金长刀静静躺在石缝底部,刀身厚重,刃口在幽暗环境中依然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寒芒,刀柄上缠绕着防滑的暗色织物,沾染着些许已经干涸的深色痕迹。
是黑金古刀。张起灵的刀。
红姐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她小心地将刀拾起,入手沉甸甸的,一股冰冷的煞气仿佛能沁入骨髓。“好刀……”她喃喃自语,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笃定的笑,“看来,我们的方向没错。他们就在前面,而且看来遇到了点麻烦,连武器都遗落了。”
江宁看着那把熟悉的刀,心情复杂。这说明张起灵他们确实从这里经过了,并且可能发生了战斗。
然而,这一路走来,除了环境险恶,她们这支队伍竟真的没有遇到太大的波折。
没有巨蟒突袭,没有野鸡脖子潮水般的围攻,甚至连像样的陷阱都没触发几个。
这让她不禁再一次深深地怀疑起了吴邪那强大的“邪门”体质。
上一世,跟着他和张起灵,简直是步步惊心,危机四伏,哪像现在,跟着目标明确、经验老到的红姐,虽然也惊险,但竟称得上有惊无险。
她甚至就这样平平安安地度过了记忆中那次致命的袭击,来到了更深处。
这种偏离既定轨迹的“幸运”,让她既松了口气,又隐隐感到一种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种宁静在又一天清晨被打破了。负责警戒的队员压低声音急促地报告:“红姐!那边!有烟!”
所有人立刻隐蔽,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密林缝隙中,一缕明显的黄色烟雾正袅袅升起,在一片灰绿朦胧的背景中格外刺眼。
“信号烟?”红姐眯起眼,迅速判断,“立刻出发!保持警惕!”
一行人迅速而无声地向起烟处靠近。
越是接近,空气中的烟火气越是明显,还夹杂着一丝肉烧焦的糊味。
赶到目的地时,只看到一片被清理出的空地。
中央残留着篝火的痕迹,旁边散落着几个被匆忙遗弃的破损帐篷和一些装备箱,现场显得有些凌乱,仿佛经过一番打斗或匆忙撤离。
空地边缘,几块巨石环绕,其中一块巨石上,牢牢固定着数根粗长的登山绳,另一端垂落下去,消失在下方一个黑黝黝的、不断向外渗出寒气的洞口。
红姐示意队员散开警戒,自己走到洞口边缘,捡起一块碎石扔了下去。
“噗通。”
一声清晰的落水声从下方传来,回荡在幽深的空间里。
“下面是水潭。”她做出判断,然后猛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投向江宁,语气不容置疑,“江宁,你状态恢复得最好,身手也灵活。下去看看情况。”
终于来了。
江宁心脏微微一缩,但面上没有丝毫犹豫。
她深吸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点了点头:“明白。”
她接过队员递来的安全绳,熟练地在腰间和腿间打好八字环扣,检查了一下装备——匕首、手电、还有那枚紧紧攥在手心的铜钱。
她走到洞口,最后看了一眼红姐。
红姐的眼神冷静而充满压迫感,仿佛在说“别耍花样”。
江宁不再迟疑,双手握紧绳索,脚下一蹬岩壁,身形利落地向下滑降。
光线迅速在头顶收拢变为一个圆孔,四周彻底被黑暗和阴冷包裹,只有绳索摩擦的沙沙声和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噗通!”
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了她,刺骨的寒意激得她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
水下一片漆黑,手电光柱在水中划出模糊的光路。
就在她浮出水面,抹去脸上水珠,试图观察四周环境的刹那,一股极其轻微的、不同于水波流动的触感从她左侧脖颈的皮肤掠过——
那是鳞片划过水流的冰冷滑腻感!
对死亡预感的直觉让她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向右侧竭尽全力地一扭!脖颈的皮肤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擦过时带起的细微水流!
一条色彩鲜艳、头呈三角状的野鸡脖子毒蛇,如同水下射出的红色闪电,擦着她的颈动脉扑了个空!
江宁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那冰冷的竖瞳和嘶嘶吐出的信子。
一瞬间,冷汗浸透了她的内衣,比潭水还要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