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蟒粗重的喘息声已喷在脑后,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江宁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鳞片刮过灌木时带来的寒意,正丝丝缕缕渗入她的骨髓。
体力在疯狂的奔逃中急速流逝,眼前的绿色开始晃动、发黑。
她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
就在这念头闪过的瞬间,脚踝被盘结的树根猛地一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狠狠栽去!
完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便重重撞在她的后背上。
剧痛瞬间炸开,仿佛整个肩胛骨都被碾碎。她甚至听到了自己骨骼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视野天旋地转,身体被那股力量带着甩向一旁,重重砸在地面腐叶中。
窒息感与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她艰难地试图撑起身体,却只带动了更剧烈的疼痛。
阴影笼罩下来。
那硕大无朋的蛇头缓缓低下,冰冷的竖瞳近在咫尺,倒映着她苍白、沾满污泥和血迹的脸。
那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最原始的食欲和杀戮本能。
江宁徒劳地伸出手,想推开那逼近的死亡,指尖却只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鳞片。
下一刻,撕裂般的剧痛从肩膀传来!
蟒蛇张开了巨口,锋利的毒牙深深嵌入了她的肩窝。
疼痛是如此尖锐,瞬间剥夺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仿佛灵魂都要被这痛楚撕扯出体外。
而就在此刻——
一种奇异的剥离感猛地传来。
剧痛、窒息、对死亡的恐惧……所有属于肉体的感觉潮水般退去。
她感到自己变得很轻,像一缕烟,缓缓飘起。
她“看”到了下方血腥的场景。
巨蟒咬着她那已经软塌塌、鲜血淋漓的身体,猛地甩动着头颅,像是在确认猎物的死亡。
随后,它张开足以吞下牛犊的巨口,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将那具穿着熟悉衣物、面目因痛苦而扭曲的躯体吞入腹中。
先是被咬碎的肩膀,然后是头颅,接着是躯干,双腿……一点点,被那蠕动的、布满肌肉的喉管吞噬进去,最终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江宁周围寂静无声。
她,江宁,正以一个纯粹的灵魂视角,冷漠地“目睹”着自己的死亡与被吞噬。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恐惧,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谬和冰凉。
原来,她真的早已死在了这里。
那短暂的重生,那吴家老宅的暖阳,那见到活生生的吴邪的瞬间,果然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梦吗?
就在那具曾经属于“江宁”的肉体被完全吞没的刹那,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的意识、她这缕孤魂,彻底卷入黑暗……
……
光线刺入眼中,带着雨林特有的、湿漉漉的昏沉。
呛人的硝烟味和浓烈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冲入鼻腔。
耳边是压抑的喘息声,还有衣物摩擦过灌木的窸窣声。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剥离感尚未完全消散,剧烈的震荡又猛地将她的意识拽回。
视线从高空俯视的“上帝视角”被强行拉回,重新聚焦于一片狼藉的雨林地面。
湿热窒闷的空气再次包裹了她,但这一次,还混杂着硝烟未散的刺鼻气味、浓烈的血腥气,以及……一种大型生物死亡后特有的腥臊。
她,江宁,正蹲在潮湿腐烂的落叶上,身体因为紧张和之前的搏斗而微微颤抖。
身边是同样严阵以待、呼吸粗重的吴邪和潘子等人。
他们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前方。
前方,那条曾两次追逐她至死境的巨型蟒蛇,此刻已不复之前的凶悍。
它庞大的身躯软塌塌地瘫在地上,暗色的鳞片多处破损,翻出底下粉白的皮肉,致命的七寸或头部似乎遭受了重创,鲜血汩汩流出,浸染了大片土壤。
它死了。
是了,这是前世的那次遭遇。他们合力杀死了它。
张起灵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上前一步。
胖子则眉头紧锁,打量着巨蟒鼓胀的腹部,那里面显然装着它不久前吞下的猎物。“这肚子……鼓得有些不正常。”
江宁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她知道那“不正常”是什么!是“她”!是刚刚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循环里被它吞噬的“自己”!
就在这时,或许是肌肉最后的痉挛,或许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因果律作用,巨蟒庞大的身躯猛地抽搐了一下,原本就鼓胀的腹部因为内部的压力和这次抽搐,靠近颈部的区域皮肤和肌肉猛地被撑开了一道裂口!
“哗啦——”
并非灌木被压倒的声音,而是黏滑的内脏和未完全消化的混合物从裂口涌出的、令人作呕的声响。
一具尸骸,随着这涌出的污秽,半滑半挂地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那尸骸还覆盖着些许软组织,但大部分已经白骨化,呈现出被胃酸腐蚀后的惨白和破损。
它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被强行塞入的蜷缩姿态卡在蛇腹的裂口处,仿佛还在挣扎。
尸骸身上残存的布料颜色和式样,虽然破损污浊不堪,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江宁的视网膜上——那是她“刚才”穿的衣服!
更让她灵魂冻结的是——
“这……这是什么?”吴邪强忍着不适,用刀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具尸骸。
“哐当。”一声轻响。
一枚金属身份牌从尸骸的手腕处脱落,掉在地上。
即使沾满了黏液和血污,也能隐约看到上面刻着的字迹——那是她的名字和编号!
几乎是同时,张起灵的目光锐利地定格在尸骸颈椎骨附近,那里,一枚古旧的铜钱,因为蛇腹的撕裂和尸骸的滑出,正巧从污秽中显露出来,被昏暗的光线一照,反射出独特而熟悉的暗金色光泽。
当十铜钱!
那枚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出现在这个时间线的“她”身上的当十铜钱!
江宁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四肢冰凉。
她眼睁睁看着前世的自己和同伴们,蹲在这条死去的巨蟒前,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它腹中掏出的、属于“未来”或“另一个循环”中的自己的尸骸,以及那枚作为铁证的铜钱。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循环……从未被打破。
死亡,是唯一的终点和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