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雨站在暗河最高的塔楼上,夜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仿佛要将他的思绪一并卷走。
塔楼之下,暗河总坛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漆黑的建筑群匍匐在地,零星灯火像是野兽的眼睛,冰冷而警惕地注视着这片黑暗的领域。
他自幼便生活在这里,从无名者到“傀”,从执行者到决策者。慕名策曾称他为“最锋利的刀”,而现在,这把刀失去握柄,失去方向。
刀若无人执,还算刀吗?
佛珠在腕间缓缓转动,苏暮雨的思绪被拉回到那些染血的夜晚。
屠人满门时,孩童惊恐的眼睛;官员府邸里,手无寸铁的文官跪地求饶;甚至……慕名策死前,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每一次任务,都像在他心上刻下一道痕,血淋淋的,无法愈合。暗河的道义,究竟是什么?杀戮?服从?还是……无尽的黑暗?
夜风骤急,吹散他的思绪,却吹不散他心中的疑惑。
慕名策的死,像一把钥匙,打开苏暮雨心底最深处的囚笼。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思考过“为什么”。
为什么杀人?为什么服从?为什么活着?暗河的规则告诉他——强者为尊,任务至上。可当他站在那些无辜者的血泊中时,规则变得苍白可笑,甚至荒谬。
若杀戮毫无意义,忠诚又算什么?
佛珠越转越快。
他仿佛看到听到无尽头的打斗声——三大家族的杀手互相倾轧,争权夺势,血雨腥风,永无休止。
苏暮雨闭上眼,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就是暗河的未来吗?无尽的杀戮,无尽的黑暗?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苏楹楹。
苏楹楹蹲在乱葬岗,小心翼翼地将银针刺入假死孩童的穴位;
她在青州雨夜,偷偷将干粮放在乞丐的破碗旁;
甚至……她腕间那串银铃,在血腥任务中依然清脆作响。
她为何能在黑暗中,依然保有光?
苏暮雨猛地攥紧佛珠,指尖微微发白。
他忽然明白,他可以不是刀,不是暗河的傀儡。他可以选择……选择另一种方式,选择一条不同的路。
黎明将至,苏暮雨终于走下塔楼,脚步沉重却坚定。
路过训练场时,他看到几名年轻杀手正在练习剑招——那是杀人剑招,狠辣无情,招招致命。
苏暮雨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些年轻的面孔,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手腕再抬高三分。”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年轻杀手们吓得一颤,慌忙行礼:“傀大人!”
苏暮雨沉默片刻,突然拔剑。剑光如月华倾泻,不再是往日凌厉的杀招,而是多几分圆融与克制。
他收剑,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样,可攻可守,不必一味求杀。”
年轻杀手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多问,只是默默记下他的动作。
苏暮雨转身离去,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寂,却也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知道,改变暗河非一日之功。慕名策留下的阴影太深,三大家族的野心太盛,而他——既要背负罪孽,又要开辟新路;既想逃离黑暗,又无法舍弃责任。
但至少,他不再是那把无主的刀。他有了方向,有了选择,有了……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