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雪未停歇。
花楹倚在窗边,指尖轻叩着酒盏边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王林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长衫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却被他穿出一种难言的清贵气度。
他煮茶时微微低头的侧脸线条,在蒸腾的热气中若隐若现,像极古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阿楹姑娘,尝尝这壶新煮的梅子酒。”王林转身时,一缕黑发从束发的布巾中滑落,垂在额前。他单手托着酒壶的样子,比镇上最贵的酒楼里训练有素的伙计还要优雅三分。
花楹接过酒盏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那触感微凉,却让她耳根莫名发烫。她仰头饮尽,酸甜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恰到好处的温热。
“你怎么想的煮梅子酒?”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明知这人在刻意展现魅力,却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王林唇角微扬,那双凤眼里藏着星子般的光:“阿楹姑娘喜欢吗?”
窗外的雪扑簌簌落在屋檐上,阿福蹲在角落里削土豆,刀子刮得砧板"咚咚"响。花楹没有回答,她瞥了眼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少年,忍不住轻笑出声。
“阿福,”王林突然转头,“这土豆若是再削,就该没了。”
少年手一抖,低头看见原本拳头大的土豆只剩鸡蛋大小,顿时涨红了脸。
王林却已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刀,三两下将剩余的土豆切成均匀的细丝,动作行云流水,竟有几分剑客执剑的风采。
花楹托着腮看得入神。
她当然清楚王林绝非表面这般简单——哪个落魄书生会有这样一身气度?哪个寒门学子能随手煮出那般美味的羹汤?
但她不急着拆穿。
在这寂寥的雪日里,有这样一位赏心悦目的"戏子"陪着演戏,倒也不错。
“阿楹姑娘在想什么?”王林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俯身时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花楹抬眼,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那双眼太过深邃,像是能看透她所有心思。
她不动声色地后仰,拉开距离:“在想你这般人才,怎会沦落到这个小镇还晕在我家酒肆门口的。”
“或许是……”王林指尖轻轻划过酒壶上凹凸的花纹,“前世欠了债,今生来还。”
这话说得暧昧,偏又让人挑不出错处。
花楹轻哼一声,给自己又斟了杯酒。她酒量极好,这是穿越多个小世界练就的本事。
但此刻,她却觉得这梅子酒格外醉人。
“老板娘!”阿福突然插进来,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后院柴火不多了,我去劈些来!”
花楹看着少年气呼呼的背影,摇头失笑。
王林倒是从容,转身去盛了碗刚熬好的姜汤放在灶台边沿,显然是留给阿福的。这人做事滴水不漏,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暮色渐沉时,花楹从房梁上割了块上好的火腿。王林接过去时,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勾,快得像是错觉。
花楹瞪他,却见他一脸无辜地眨着眼:“阿楹姑娘的手怎么这么凉?可是炭火不够旺了?”
“少来这套。”花楹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王林低笑,声音像羽毛般挠过耳膜:“那阿楹姑娘可愿成全?”
花楹别过脸去,却掩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
她当然知道这人在撩拨自己,但不得不承认,被这样一位俊美公子献殷勤,确实令人愉悦。
更何况,他进退有度,从不越界,让她连发作的机会都没有。
夜深了,酒肆关门,阿福也早早归家。花楹独自坐在柜台后盘点账目,王林安静地在角落看书,烛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偶尔四目相对,他便冲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仿佛白日里的暧昧调笑都是幻觉。
花楹揉了揉发酸的后颈,忽然一碗冒着热气的杏仁茶出现在眼前。
“别太累。”王林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明日雪就该停了。”
花楹心头蓦地一紧。
雪停了,他就要走了。这个念头让她胸口发闷,连带着嘴里的杏仁茶都失了滋味。
“阿楹姑娘?”王林疑惑地唤她。
花楹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盯着他的脸出神。
烛光下,王林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鼻梁高挺的线条像是工笔画就。
她突然很想知道,若是扯下他这副温润如玉的假面,底下会是怎样的神情。
花楹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杏仁茶一饮而尽。她得承认,这场雪,下得实在太久了些。久到让她开始贪恋这点不该有的温暖。
窗外,雪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