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十年过去,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屋内,花楹睁开眼,看见枕边人已不在。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铜镜里映出自己斑白的鬓角。窗外传来熟悉的劈柴声,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三十年过去,王林劈柴的姿势依旧挺拔如松,只是眼角添了几道细纹。花楹扶着门框看他,恍惚间又看见当年那个捧着野花站在晨光里的白衣书生。
“怎么起来了?”王林放下斧子,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扶她。他的手掌依旧温暖干燥,只是如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茧。
花楹咳嗽两声,笑着摇头:“想看看你。”
儿女离家已有二十载。那年测出灵根时,王相和王思不过十岁。花楹至今记得两个孩子跪在院中磕头的模样,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云雾深处。王林站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始终未松。
“今日想吃什么?”王林为她拢了拢披肩,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后山的笋该冒尖了。”
花楹望着他依旧清亮的眼睛,忽然鼻尖发酸。岁月对这个男人格外宽容,只在他鬓角落下几星霜白,却让她早早佝偻了腰背。
“都行。”她轻声说,像三十年来每个清晨一样。
王林便笑了,眼尾漾起细纹,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这个习惯他保持了三十年,从青丝到白头,从未间断。
暮春的风带着花香穿过庭院,吹动花楹灰白的发丝。她坐在藤椅上看王林在灶台前忙碌,背影依旧挺拔如松。锅里炖着鸡汤,香气氤氲中,她忽然想起那年寒冬大雪纷飞,他晕倒在酒肆门口的样子。
“阿楹。”王林端着药碗过来,声音轻柔,“该喝药了。”
花楹接过碗,指尖相触时感受到他轻微的颤抖。这半年来,她身子每况愈下,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
王林遍寻名医,却始终不肯承认——凡人寿数,药石无医。
药汁苦涩,花楹却喝得坦然。她看着院角那株老梅,是王林在他们成亲那年亲手栽下的。如今树干粗壮,年年开花,比他们相伴的岁月还要长久。
“夫君,”她突然唤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对不起。”
王林正在收拾药碗的手猛地一顿。
“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花楹望着他依旧俊朗的侧脸,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一世她赌赢了,却终究逃不过凡人的宿命。
王林放下碗,将她枯瘦的手包在掌心。他的手掌依旧温暖有力,却止不住地轻颤:“别说傻话。”
夕阳西沉,为两人镀上一层金边。花楹靠在他肩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这个姿势他们保持了三十年,从新婚燕尔到白发苍苍。
“下辈子……”她气若游丝,“你记得早些找到我。”
王林收紧手臂,将脸埋进她灰白的发间,肩头微微耸动。远处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更夫开始敲响暮鼓,青霖镇的炊烟袅袅升起,与三十年前别无二致。
花楹在他怀中渐渐合上眼。
最后的意识里,是王林落在她眉心的吻,和那句穿越时光的承诺:“好。”
夜风拂过院中的老梅,吹落几片残红。
王林怀中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点点星辉从花楹的指尖、发梢升起……
如同当年在云天宗,如同后来在秘境,又一次在他眼前消散成万千光点。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划破夜空。
王林疯狂地抓向那些飘散的光点,却只握住满手空茫。
三十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倚在酒肆门框上接过野花的模样,她抱着初生的儿女温柔低语的模样,她白发苍苍却依然对他微笑的模样……
“为什么?”王林跪在地上,十指深深插入泥土。
天**然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雨水混着泪水在王林脸上纵横,他仰头望天,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整座青霖镇都在震颤,房屋摇晃,河水倒流,唯有那株老梅在风雨中静静伫立。
雨越下越大,王林的衣袍早已湿透。
“不对!”王林突然嘶吼出声,双目赤红,“不是这样的!”
他死死盯着地上汇聚的雨水,看着它们渗入泥土,又化作水汽蒸腾而上。
当年在阿楹陨落的秘境外,他就已经明白——雨并非简单的生于天而死于地,而是在天地间循环往复,生死相续。
“生不是生,死不是死……”王林喃喃自语,伸手接住坠落的雨滴。水珠在他掌心滚动,映出万千世界。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他癫狂的面容。王林忽然想起花楹临终前的话:“下辈子你记得早些找到我。”
雨幕中,他看见花楹每一世的模样——寒渊剑主清冷的眉眼,酒肆老板娘含笑的梨涡,还有无数个他不曾找到的转世……
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
雨水在地上汇成细流,渗入泥土,又化作水汽蒸腾而上。王林怔怔望着这循环,忽然浑身剧震。
雨并非死于大地,而是在泥土中获得新生。就像阿楹,看似消散于天地,实则——
"生死不可逆,唯轮回永恒。"
王林喃喃自语,眼中的癫狂渐渐化作清明。他缓缓起身,雨水在他周身形成奇异的水幕。
院中老梅在雨中摇曳,一片花瓣飘落,正落在他掌心。
王林凝视着这抹残红,忽然轻笑出声。笑声中,他灰白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佝偻的腰背重新挺直,皱纹如潮水般褪去。
雨幕中,一道璀璨光华直冲云霄——
王林的身影在光华中渐渐模糊,唯有声音清晰传来:“阿楹,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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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琳琅神神叨叨的感悟,烧干cpu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