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长沙,总是雾蒙蒙的。
屋檐下的雨滴连成线,淅淅沥沥地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花楹倚在廊柱旁,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支白玉木兰簪,眼神却飘得很远。
——这支簪子并不算名贵,玉质普通,雕工也称不上绝顶,可它却是张起灵送的。
她离家出走,不是因为叛逆,也不是因为霍家那些勾心斗角。她只是……想找到他。
不是为再续前缘,也不是为纠缠不清。
她只是想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
仅此而已。
身后传来脚步声,懒散又随意。
陈皮拎着一壶酒晃悠过来,瞥了她一眼,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支簪子,忽然嗤笑一声:
“你那情郎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宝贝?”
花楹回神,侧眸看他,唇角微挑: “比你高,比你好看,也比你强。”
陈皮“啧”了一声,吊儿郎当地往柱子上一靠,满脸不信: “我不信。”
花楹懒得理他,收回目光,淡淡道: “爱信不信。”
陈皮眯了眯眼,忽然伸手,作势要去抢她手里的簪子。花楹手腕一翻,簪子灵巧地避开他的手指,反手一记手刀劈向他手腕。
陈皮迅速缩手,却还是被她的指尖扫到,疼得“嘶”了一声,却也不恼,反而笑得恶劣: “急了?”
花楹懒得搭理他,转身要走,却被他伸脚一拦。
她挑眉,抬脚直接踩在他鞋面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足够让他吃痛。陈皮“靠”了一声,缩回脚,嘴上却不饶人: “大小姐,脾气挺大啊?”
花楹头也不回,丢下一句: “再废话,下次踩的就不是鞋了。”
陈皮低笑,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却暗了暗。
——她是谁?她那情郎又是谁?
——能让她这么惦记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雨还在下,屋檐的水珠滴答作响,像是某种未说出口的心事,悄然淹没在潮湿的雾气里。
雨停了。
花楹推开房门时,屋内已经空无一人。床榻收拾得整齐,仿佛从未有人躺过。桌上搁着一枚铜钱,底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潦草地写了两个字:
「走了。」
她捏起铜钱,在指尖转了转,轻轻笑了一声。
——倒是符合他的性子。
陈皮阿四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利、冷硬,只适合握在手里厮杀,不适合安安稳稳地搁在桌上。
花楹没打算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毕竟,他活得可比大多数人长多了。
八九十岁,在这个腥风血雨的年代,已经算是赢家。
她将铜钱随手丢进妆匣,转身去收拾药箱。纱布还剩半卷,金疮药用了大半,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替他换药时蹭到的血腥气。
……算了,本就是萍水相逢。
他有他的路要走。
晌午时分,院外传来脚步声。
花楹头也没抬,依旧慢条斯理地煮着茶。直到霍家的下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低声道: “三小姐,家主请您回府。”
她指尖微微一顿,茶汤在杯中晃了晃,映出她平静的眉眼。
她本可以拒绝。
以她的身手,霍家这些人根本拦不住。可若她真的消失,霍家必定会查到她曾与陈皮阿四接触过。
——那群人,最擅长迁怒。
她虽对霍家那些勾心斗角嗤之以鼻,却也不想平白给陈皮招惹麻烦。
那家伙是个煞星,可霍家……也不是什么善茬。
两败俱伤,没意思。
花楹放下茶盏,起身理了理衣袖,淡淡道: “走吧。”
霍家下人松了口气,连忙在前引路。
她迈出门槛时,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小院。
晨光里,屋檐下的雨滴还未干透,晶莹剔透地悬着,像是一场未落尽的梦。
她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