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易文君抬眸,恰与唐怜月的目光相接。
四目相对,她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唐怜月一怔,下意识别开视线,耳根却微微发热。等他再回头时,那道身影已消失在人群中,唯有琴音余韵,还在心头萦绕。
——这一眼,注定难忘。
暮色渐沉,银月城的街巷染上最后一缕金晖。易文君抱着新得的心弦琴,缓步穿过人潮渐稀的市集。她刻意敛去周身气息,如寻常闺秀般低眉行走,却仍掩不住那一身清冷风华。
转角处,三个醉汉踉跄拦路。
“小娘子独行寂寞,不如陪爷几个喝一杯?”为首的汉子伸手就要拽她衣袖。
易文君眸色一冷,指尖刚抚上琴弦——
“嗖!”
一道朱色流光破空而来,精准钉入醉汉掌心。那人惨叫倒地,转眼整条手臂泛起诡异青紫。
“唐门朱颜,见血封喉。”
清冷嗓音自檐角落下。唐怜月一袭墨蓝劲装踏月而来,指间三枚薄如蝉翼的"指间刃"泛着寒光。剩余两个醉汉吓得屁滚尿流,拖着同伴仓皇逃窜。
易文君仰首,正对上那人垂落的视线。晚风拂过她面纱,露出小半张惊鸿一瞥的容颜。
“多谢公子。”她嗓音温软,与方才抚琴时判若两人。
唐怜月呼吸微滞。他本不该多管闲事,更不该在任务中暴露行踪。可当看到她被纠缠的瞬间,身体竟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举手之劳。”他别过脸,故作冷淡,“姑娘独行危险,早些归家。”
易文君却忽然轻笑:“公子耳力甚佳。”她意有所指地抚过琴囊,“方才月桥下隔了三条街呢。”
唐怜月耳尖蓦地发烫。原来她早察觉自己一路跟随。
“我……”
暮色四合,长街尽头的灯笼次第亮起。易文君抱着心弦琴站在青石板上,夜风拂过她素白的面纱,露出一双微垂的眼眸。见他窘迫,易文君轻轻掩唇一笑,“公子可以送我回家吗?”
唐怜月呼吸一滞。
理智告诉他应当拒绝——他是来探查皇后行踪的,不该为了感情忘记任务。可胸腔里那颗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耳边仿佛又响起方才月桥下那曲清泉般的琴音。
两个声音在他脑海中激烈争执:
『她不过是个不通武艺的弱女子…….』
『唐门剧毒遍布,她怎受得了……』
『我能护她周全……』
『别痴心妄想……』
“不可以吗?”易文君微微蹙眉,眼尾那抹天生的下垂弧度在灯笼映照下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唐怜月猛地回神。
“可以的。”他脱口而出,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急切,“我送你。”
他快步走到她身侧,刻意保持着三尺距离,却忍不住用余光打量。她抱着琴行走时,裙裾拂过青石板缝隙间新生的野花,发间那支金簪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这样一个抚琴时能让整条街驻足的女子,合该被好好护着。
易文君垂眸浅笑。她能感受到身旁人紧绷的气息,像只随时准备出击却又强自按捺的雪豹。有趣的是,这位唐门第一高手竟真把她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闺秀。
转过街角时,一片梧桐叶飘落在她肩头。唐怜月下意识伸手,又在即将触碰时僵住。
“有落叶。”他生硬地解释,耳尖微微发红。
易文君驻足,忽然将怀中的琴往他面前一递:“公子帮我拿一下可好?”
唐怜月慌忙接过,冰冷的琴身却让他掌心发烫。他看着她纤白的手指拂过肩头,摘下落叶时,一缕发丝从耳后滑落。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梅香,近得能看清她睫毛在眼下投落的阴影。
“到了。”
易文君忽然停在一座小院前。唐怜月这才惊觉,自己竟希望这条路再长些。
“多谢公子。”她接过琴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如蝶翼轻触,“要进来喝杯茶吗?”
唐怜月喉结滚动。理智告诉他该走了,可嘴唇却自作主张:“……好。”
院门在身后合上时,他忽然想起临行前师父的警告:
『最致命的毒,往往藏在最美的事物里。』
可此刻,他甘愿饮鸩止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