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儿真这么说了？”他问瑾宣。
“是。”
萧若瑾沉默许久，才叹息一声。
——这个儿子，终究比他想象的更通透。
从那一日起，朝政奏折尽数交给萧澈处置。萧若瑾下了朝，便径直往紫宸殿去，有时摸摸易文君隆起的肚子，有时念叨几句在蓬莱的小凤凰。
“小凤凰前日来信，说学会了新的鞭法。”易文君将信笺递给他，“还画了蓬莱仙山的山水画，说是送给弟弟妹妹的。”
萧若瑾看着纸上颇有风骨的字，忍不住笑：“这丫头……也懂事了。”
窗外风光正好，梨花如雪。
萧若瑾弥留之际，易文君匆匆赶到平清殿。
殿外跪满了大臣，五大监静默守门，萧澈、萧崇、萧楚河、萧烨皆立于石阶下，神色悲戚。易文君从他们身边走过，裙摆扫过冰冷的地砖。
殿内，瑾宣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匣缓缓走出，见她来了，躬身让开一条路。
殿内龙涎香混着药香，萧若瑾的面容已近灰败，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她时倏然亮起。
“文君……”他声音嘶哑，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可惜……看不到孩子出生了。”
他艰难抬手，似乎想碰一碰她，却又无力垂下：“……你顾好自己就好，别的……不用管。”
易文君缓步上前，轻轻坐在床榻边，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她想说“你别废话，我自然知道顾好自己”，想说“你以为我会为你哭灵吗？我没放炮仗庆祝都算善良”。
可话到嘴边，竟一个字也吐不出。
她曾无数次幻想这一日，甚至想过在他咽气前，将萧澈、萧凰音的身世告诉他，看他痛不欲生、悔不当初的模样。
可此刻，她脑中一片混沌。
萧若瑾凝视着她，忽然轻声问：“文君……你可曾，有那么一瞬间……为我动心？”
“没有。”她脱口而出。
萧若瑾却笑了，枯瘦的指尖颤了颤：“那……你为什么哭了？”
易文君一怔，抬手摸向脸颊，这才发现视线早已模糊，泪水不知何时已滚落而下。
——她竟在哭？
萧若瑾的笑容更深，眼底的光却渐渐散了。他最后看一眼这个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他还是没能等到她的真心话。
可她为他哭了……她心里有他。
这就够了。
殿内檀香缭绕，萧若瑾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老太监颤抖着声音高呼：“皇上——驾崩——了！”
殿门缓缓开启，瑾宣手捧鎏金匣子缓步而出。百官屏息，只见他取出龙封卷轴，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七子逍遥王萧澈，天资聪颖，仁孝性成......以继大统——”
萧澈接过卷轴，指尖在明黄绢帛上轻轻摩挲。他忽然转身，将卷轴递给身后的萧崇：“二哥请看。”
萧崇一怔，展开细看后又递给萧烨。三兄弟就这样将传位诏书在百官面前一一传阅，最后交还萧澈手中。
“臣等谨遵先皇遗诏！”百官齐声叩拜，声震殿宇。
殿内，易文君仍立在龙榻前。泪水不知何时已浸湿衣襟，她却浑然不觉。
她分不清此刻是悲是喜，只觉胸口闷得发疼。许多不满不甘的情绪都随着这个男人的死而消散。
殿外传来新帝登基的钟声，浑厚悠远。
“娘娘……”瑾宣压下心中酸涩，轻声提醒，“该准备大殓了。”
易文君最后看了一眼榻上之人，转身时裙摆扫过地上的阳光。新帝已在殿外等候，而她，也走向她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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