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服百里洛陈等将领共同出资,在烽火城外一处可俯瞰整个南境山河的高地上,选址动工。
她没有请示天启,而是先斩后奏。
数月后,一座高达十丈、以坚硬青石垒砌的巨碑拔地而起,巍然屹立,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护者,凝视着这片它用鲜血换回的土地。
碑身正面,以苍劲有力的刀笔,刻着四个大字——北离英烈。
而碑身背面,则密密麻麻、用工整的小楷,镌刻着自她接手南境战事以来,所有战死沙场的北离将士的姓名、籍贯、军衔!
从最高级的将领,到最普通的步卒,无一遗漏!
数万个名字,代表着数万个破碎的家庭,数万条鲜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立碑那日,秋风萧瑟,天地同悲。
萧楹衣亲自率领全军将士,以及无数闻讯赶来的南境百姓,肃立于巨碑之前。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浮华的辞藻。
她手持一炷清香,面对数万英魂和无数双含泪的眼睛,声音清晰而沉痛地念出祭文:
“……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诸君为国捐躯,血染南疆,护我山河,恩重如山!今日立碑于此,非为彰显功绩,只为让后世子孙铭记,北离之安宁,乃尔等以血肉铸就!尔等之名,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同辉!英魂不远,伏惟尚飨!”
念罢,她深深三鞠躬。
身后,万千将士,无论将军还是小兵,同时单膝跪地,甲胄碰撞之声如雷鸣!无数百姓匍匐在地,失声痛哭。
“誓死追随殿下!保卫北离!”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随即,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誓死追随殿下!保卫北离!”
“英魂不朽!北离永固!”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带着血性,带着悲痛,更带着一种凝聚到极致、可撼动山河的力量!
百里洛陈看着那巍峨的巨碑,看着身边情绪激昂、对萧楹衣死心塌地的将士,看着那些感激涕零的百姓,这位杀神知道,这座碑,刻下的不仅是名字,更是无可比拟的军心与民心!这位公主殿下,其胸怀与谋略,远超想象。
与此同时,天启城,平清殿。
皇帝看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萧楹衣要求南诀割地赔款的奏折,以及另一份关于她私自动用军资、修建“英烈碑”的先斩后奏之举。
他手指轻轻敲着奏折,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对身旁的浊清公公轻声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朕的这个女儿啊……如今是越发……不掩饰了。”
功高震主,擅收军心民心,条条都是帝王大忌。他几乎想要立刻下旨斥责,命她即刻毁碑返京。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内侍慌慌张张地跑入殿内,扑通跪地,声音颤抖:“陛下……景玉王府传来消息……景玉王殿下……他……去了!”
皇帝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
他记得这个儿子颇有才能,曾经也野心勃勃,在重伤昏迷又中毒后,虽然琅琊王萧若风精心照料,又找来药王谷名医救治,可惜苦熬两年还是没能熬过去。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皇帝心头。连番丧子之痛、对朝局平衡被打破的忧虑、以及对那个远在南境、羽翼日益丰满的女儿的忌惮……交织在一起。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殿内空气凝滞得可怕。
最终,他疲惫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帝王的冷静。
“拟旨。”他缓缓开口,“准永宁公主所奏。命礼部、兵部即刻接手后续事宜。”
“另,”他顿了顿,声音听不出情绪,“南境战事已了,命永宁公主……交接军务,即刻返京。”
他没有提英烈碑半个字。
默许,有时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斥责?此刻已不合时宜。不如先让她回来,回到他的眼皮底下。
圣旨传出,朝野暗流涌动。
所有人都明白,随着景玉王的病逝,琅琊王的消沉,以及永宁公主携着赫赫战功归来,天启城的风,将要刮向一个新的、无人预料的方向。
而萧楹衣,在接到圣旨后,只是平静地吩咐下去:“整顿行装,准备班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