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立刻控制住,恢复了平静,但那瞬间泄露的紧张与随后得知她无恙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几乎无法掩饰的后怕与关切,却被李沉舟和一直暗中关注他的赵师容、宋明珠等人捕捉得清清楚楚。
李沉舟挥退暗哨,书房内只剩下几位核心。
“随风,”李沉舟看向柳随风,语气平稳,却带着洞察,“你的心,似乎不在此处了。”
柳随风身体微僵,沉默片刻,终是承认,声音低哑:“……是。”
李沉舟看着他,继续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京城传来消息,朝堂之上,那些老臣,正忙着为福安遴选皇夫。”
“我知道。”柳随风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怎会不知?那是他午夜梦回,反复咀嚼的苦涩。
李沉舟看着他这副情根深种的模样,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她如今是女帝,注定……不会只有一位皇夫。后宫,从来不是情爱之所。”
柳随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卑微与固执。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
“我不敢奢望太多。”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绝望,“从未敢想过能站在她身边。只是……只是想能看着她,能远远地看着她平安喜乐,能为她做些什么……便已心满意足。”
此言一出,书房内一片寂静。
赵师容眼中闪过一丝震撼与复杂的了然。她深知柳随风的心高气傲与智谋手段,却不想他在情之一字上,竟卑微至此。
而角落里的红凤凰宋明珠,更是如遭雷击。她怔怔地看着柳随风那沉浸在无望爱恋中的侧影,看着他为另一个女子如此痛苦却甘之如饴的模样,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
原来……原来看似云端明月、算无遗策的柳公子,也会如她一般,有着无法宣之于口、爱而不得的痴念。
他爱慕着那个曾救他于水火的人,而自己……又何尝不是?一股同病相怜的酸涩与明悟,瞬间淹没了她。
李沉舟看着柳随风,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情之一字,或许比他想象的,更能困住人心。
“雪栖”车辇驶入京城时引发的轰动,丝毫不亚于它离开权力帮时。
通体素白的车辇在繁华帝都的街巷中缓缓而行,犹如一道清冷的月光劈开了人间的喧嚣。寒气缭绕,细雪与白梅飘落,车辙过处,青石板上凝结的霜纹与那独特的冷香。
百姓们自发地退避两旁,屏息凝神,目光敬畏地追随着那架移动的行宫,直到它消失在皇城方向,才爆发出压抑已久的议论声。
宫内,紫宸殿。
烛火通明,直至三更。
花楹埋首于离京期间积压的奏折之中,朱笔批阅,决策果断。待最后一份奏章合上,窗外已是万籁俱寂。
贴身内侍达理觑着女帝略显疲惫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捧上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一卷卷精心装裱的画卷。
“陛下,这是内廷初步筛选出的……皇夫人选画像,请您过目。”达理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花楹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那托盘上,并未立刻去拿。她确实有几分好奇,但也仅止于此。示意达理将画卷在御案上铺开。
达理一边展开,一边低声介绍:“这位是陇西李氏的嫡次子,年十九,擅丹青……”
“这位是江南书香门第的公子,年方十八,素有才名……”
画像上的男子,或端正,或儒雅,或英武,皆是时下公认的俊杰模样。然而,花楹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连第二眼的兴致都欠奉。
侍立一旁的掌宫宫女知书和达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太了解这位主子了——
陛下在还是福安公主时,便是出了名的“颜控”,身边侍从无一不是容貌出众之辈,抬轿的轿夫都需是万里挑一的俊美男子。
如今遴选皇夫,这“长得好”一条,更是重中之重。
眼前这些画像,在常人看来或许已是青年才俊,但在陛下眼中,只怕顶多算是“不丑”,离她心目中的“俊美”相去甚远。
达理硬着头皮,轻声解释道:“陛下,京城之中,俊美的公子自然是有不少的。只是……只是您定下的那‘清白’一条,便筛去了十之八九。”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许多世家大族的子弟,年过十五,家中便会安排通房丫头教导人事……真正符合您要求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