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岭8

她问得理所当然。在她看来，他耗费时间布置此地，邀她前来，必然是有正事相商。或许是关于婚约的后续，或许是遇到了修炼上的难题需要天枢境的见解？

司徒岭喉间一哽。有什么事？他只想看看她，只想在这月色下，离她近一些，哪怕只是片刻。可这话，他如何能说出口？在她那纯粹的目光下，任何带着旖旎色彩的解释，都像是一种亵渎。

“并无要事。”他垂下眼，掩饰住眼底的狼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凉的玉笛，“只是……听闻此处月色甚佳，花开得也好，想着司楹姑娘终日修炼，或可借此稍作歇息。”

司楹闻言，目光扫过亭外簌簌飘落的灵光花瓣和朦胧树影，再次点头：“嗯，此地灵气充沛，景致亦能静心，是个修炼间隙调息的好去处。”她完全接受了他这个“为她修炼考虑”的理由，甚至觉得他颇为有心。

司徒岭：“……”

他胸口像是被什么柔软又沉重的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总能如此，将他那些隐秘的、缠绕着无数心绪的举动，解读成最直接、最不带感情色彩的事实。

他看着她又自顾自斟了一杯茶，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月光描摹着司楹的侧脸，那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红唇微抿，自带疏离。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让司徒岭心底发颤。

一股混合着绝望和贪婪的勇气，忽然攫住了他。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稳温和：

“司楹姑娘……平日除了修炼，可还有什么喜好？”他问完，便屏住了呼吸，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他渴望了解她，了解这个被六境瞩目的天之骄女，光环之下，是否还有别的模样。

司楹正准备饮第二杯茶，听到这个问题，动作微微一顿。她抬起眼，看向司徒岭，眸子里是实实在在的疑惑。

“喜好？”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在脑海中检索与之对应的信息，最终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肯定，“修炼便是我的喜好。”

她的人生从被检测出先天满灵脉起，道路便已注定。心无旁骛，不断精进，庇护天枢境域，这便是她的全部。

喜好？那是什么？是像某些女修喜爱的胭脂水粉、华服珍宝，还是如明献太子那般热衷于每一场战斗的胜利？这些于她而言，皆是浪费时间。

她的回答如此干脆，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陈述“天是蓝的”一样自然。

司徒岭望着她，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苗，被这盆名为“纯粹”的冰水，彻底浇灭。一股巨大的酸涩和……难以言喻的怜惜（尽管他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怜惜她）涌上心头。

她就像一把只为出鞘而存在的剑，锋利，耀眼，却也孤独得令人心碎。

他贪婪地看着她清冷的眉眼，将这一刻她的模样，连同这满亭月色、纷落花瓣，一起镌刻进灵魂深处。

他配不上她，他知道。可正因配不上，那想要靠近、想要拥有的念头，才愈发扭曲而强烈。

司徒岭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梗塞，努力扯出一个温润的、了然的笑容。

“原来如此。”他轻声道，目光落在她空了的茶杯上，“那……这茶既对宁心有益，司楹姑娘不妨多用一些。”

他不再试图探寻那些风花雪月的“喜好”，只是将自己重新缩回那个“有用”的、能提供些许“修炼辅助”的壳子里。能像此刻这般，坐在她身边，看着她饮他准备的茶，于他而言，已是这扭曲生命中，偷来的、不敢奢求的甘甜。

司楹看着他脸上那温和却似乎蒙着一层薄雾的笑容，虽然依旧不解其下隐藏的汹涌波涛，但直觉他不再追问那些奇怪的问题了。她点了点头，顺从地又饮了一杯。

月色无声，亭内只剩下茶香、花香，以及那无声流淌的、一个极致不解风情，一个极致隐忍克制的，微妙而滞涩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