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他们都会被驱赶到那座巨大的、刻满斑驳痕迹的角斗场,规则残酷到简单——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来。
第一场“清汰”来临时的恐惧和茫然,至今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
花楹仍然记得刚才还挤在一起的“同伴”,在号令响起的瞬间变得狰狞,灵力与妖力疯狂碰撞,嘶吼声、骨头碎裂声不绝于耳。她缩在角落,浑身发抖,直到一个杀红了眼的狼妖将利爪对准她。
求生的本能压倒恐惧。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格挡,体内一股力量突然涌动。周遭稀薄的灵气仿佛受到牵引,在她挥手的轨迹上,凝结出几片稀稀落落的、绯红半透明的花瓣。
花瓣轻柔地掠过狼妖的脖颈。
狼妖前冲的动作猛然僵住,他疑惑地摸了摸喉咙,指尖触到一点微湿。下一刻,细密的血线从他颈间迸射开来,他的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倒下,伤口处皮肉翻卷,竟隐隐呈现出一种怪异而残酷的“绽放”形态。
当时,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地上迅速冷却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杀人了。
就这样,没有人教她,也没有传承可言。在这座血腥的牢笼里,每一次挥动手臂,每一次闪避攻击,都在生死边缘逼迫着她去理解、去掌控体内那股越来越灼热、也越来越危险的力量。
那些破碎的、关于温暖和某个模糊身影的记忆碎片,在极致恐惧和痛苦时,反而会奇异地变得清晰一丝,像是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支撑着她没有彻底崩溃。
她开始“创造”。
观察风的流动,感受灵气的震颤。她发现自己能凝聚那些美丽而致命的花瓣与羽毛。她学着让它们随自己的动作起舞,如同披上一件无形的、由利刃织就的霓裳。
她在每一次厮杀中完善它,动作从最初的笨拙求生,渐渐带上了一种近乎舞蹈般的韵律,只是这舞蹈的终结,总是死亡。
她低声念出心底莫名浮现的字句,仿佛某种古老的共鸣:“羽落霓裳绯,刃起舞尘微。” 敌人往往只感到一阵带着花香的微风拂过,便已失去生机。
后来,面对越来越多的围攻,花楹被迫开发出更高效、也更残酷的手段。当她凝神注视,双眸会不受控制地泛起赤金色,视野所及,空中会绽放出无数燃烧着的、火焰构成的花瓣。
它们没有温度,反而散发着令人沉醉的温暖馨香。吸入那香气的人,会瞬间僵直,脸上浮现迷醉而幸福的微笑,然后他们的身体从内部开始结晶,最终化作一尊尊栩栩如生的水晶雕像,在轻微震动中碎裂成璀璨的光点。
“一顾燃梦起,再顾浮生寂。” 她默念着,眼底是一片死寂的荒原。
两年。
七百多个日夜的煎熬,数不清的杀戮。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熟悉的、不熟悉的的面孔,最终都倒在了角斗场的血泊中,或者化为她手下的水晶尘埃。
她的身体无论受多严重的伤,总能在次日恢复如初,眼神也从最初的惊恐麻木,变得冰冷而空洞,只有在施展那美丽而致命法术的瞬间,才会掠过一丝属于她本源的空灵,但那空灵如今也浸透血色。
她不再颤抖,不再呕吐。活下去,成了唯一的信念。
直到最后一场“清汰”。
当她在尸山血海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悬浮而起,长发无风自动,身后巨大的赤金色法阵缓缓展开,垂落下万千条由毁灭符文凝结成的花穗,将最后一个嘶吼着冲来的对手轻柔缠绕、穿透,看着他在极致的美感中晶体化,最终“生长”成一棵绝美而诡异的血红色花树时——
整个角斗场,只剩下她一个站立的身影。
巨大的石门再次缓缓开启,刺目的光线勾勒出她孤绝而染血的身形。她浮在半空,周身流淌着晚霞般的光河,美得惊心动魄,也惨烈得令人窒息。
她活下来了。
成了唯一的胜利者。
也是这残酷炼狱中,被亲手锻造出的、最完美的兵器。
“九霄垂绛,葬此尘寰。”她轻声呢喃,声音软糯而冰冷,仿佛来自九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