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传28

夜幕如墨，却有一轮罕见的巨大明月悬于天际，清冷辉光如水银泻地，将万物都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

花楹站在已然易主的“三十二乐阁”最高处。这数层高的塔楼飞檐层叠，此刻塔内灯火通明，暖黄的光线从精致的窗棂与亭阁间溢出，与天上月辉交相辉映。

塔楼之下，是整个天启城，无数屋舍的灯火连成一片璀璨的光海，宛如星河坠落人间，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月色与薄雾中若隐若现，壮阔又静谧。

她的左侧，是另一处飞檐翘角的屋顶。

一道身影独自坐在檐边，素色袍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一头银发长垂，在月光下愈发显得清冷出尘。正是李长生。

他手中握着一坛酒，姿态看似悠然，但那独自对月的身影，却无端透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寂寥。

花楹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在他身旁的屋瓦上，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晃荡着双腿：“李老头，大晚上不睡觉，跑这儿对月独酌，装什么深沉呢？”

李长生没回头，目光依旧望着远处的灯火，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他们走了？”

花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古尘和月落，点了点头：“嗯，走了。”她没提月落把三十二阁送给她的事，不过这老狐狸精得跟什么似的，多半早就猜到了。

“倒是没想到，”李长生终于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花楹脸上，带着点探究，“你这丫头，三言两语，竟能点醒古尘那个钻十几年牛角尖的闷葫芦。”

花楹耸耸肩，一脸“这有什么难”的表情：“我就跟他说了一句话，其余的……他自己想通了呗。”她说得轻描淡写。

李长生仰头喝了一口酒，喉结滚动，放下酒坛时，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救了他，便等于接下他的因果。丫头，可会后悔？”

花楹挑眉，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困惑：“什么因果？”她最讨厌这种打哑谜的了。

李长生却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望向那轮巨月：“天机……不可泄露。”

“嘁，不说拉倒。”花楹没好气地撇撇嘴，决定扳回一城。

她晃着脚尖，语气变得格外轻松，甚至带着点恶劣的狡黠，“其实啊，来天启之前，我本打算先去雪月城逛逛的。听说雪月城城主，那位红衣剑仙，风华绝代。我还在想，见了面要不要劝劝她，何必为一棵歪脖子老树，放弃整片森林呢？你说是不是？”

李长生握着酒坛的手猛地一紧，豁然转头看向花楹，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沉静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满是错愕。

花楹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得意地弯起唇角，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追问道：“你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李长生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意味：“谢宣那小子说你是疯丫头，真是一点都没说错！”这话也不知是褒是贬。

花楹闻言，笑得更加开怀，眉眼在月光下生动得不可思议。

然而，还没等她得意多久，李长生忽然转回头，继续望着月亮，语气变得幽幽的，像是随口提起一件家常便饭的小事：“说起来……也许我也该动身去东海蓬莱仙山走一趟了。许久未见小莫衣，甚是想念。”

“咳咳咳……”花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突然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眼睛瞪得溜圆，满是难以置信，方才那点小得意和狡黠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月光下，一老一少对视着，一个眼底藏着扳回一城的促狭笑意，一个满脸“算你狠”的憋屈。

Mo琳琅月下的天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