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智子的声音像浸过露水的丝绸,轻轻落在空气里。她刚从旋转楼梯下来,和服下摆扫过木质台阶,留下细碎的声响。发间的蝶形簪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那双总是含着雾的眼眸转向杰克时,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杰克挑眉,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敲出轻快的节奏:“看来美智子小姐比我先认识她?”
“算不上认识。”
美智子走到茶几旁,拾起那只釉色发乌的茶盏
“听范无咎提过几嘴。”
她低头抿了口茶,喉间溢出极轻的笑。
“听范无咎说她……喜欢研究树龄”
坎贝尔听得发愣,碎石拼接的手指在膝盖上摩擦
“一个求生者研究树龄?她不怕被巡逻的监管者抓住?”
“她怕的从来不是监管者。”
德拉索恩斯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西洋剑的剑鞘在掌心转了半圈,银发随着动作轻晃。
“她和杰克那局我看了。别人都在练破译密码机,她却偏去救已经上了椅的人,要知道那只是个新来的。”
他顿了顿,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
“后来的,就是她被杰克放倒了,落地时还冲杰克笑了笑——那笑容,可不像面对死亡的样子。”
杰克突然坐直身体,壁炉里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荡
“你们知道她们那局为什么平吗?”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众人的目光都聚过来,才慢悠悠地说。
“她本来是必死的。可她却借着蒸汽管道的白雾,把我们的走位当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哦?”
美智子的蝶形簪轻轻颤动
“她还懂棋艺?”
“她懂的是概率。”
杰克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她算准了我习惯从左侧包抄,再加上自己本身的跑动速度,不多不少,刚好十七秒。”
坎贝尔的碎石手指猛地攥紧。
“十七秒?这怎么可能算得这么准?”
“因为她……可是位预言家啊。”
德拉索恩斯接口道。
“她本身就与神灵相关。再加上预言的加持,想要算到17秒绰绰有余。”
“那可不止。”
美智子放下茶盏,声音轻得像叹息。
“就算有预言,想要算到17秒,不多不少也是有困难的。更何况他每局预言的次数有限,又被你那么追着,很难这么冷静的下这样的预言。”
她抬眼看向窗外,雾色正从地面漫上来,“她不是在算时间,是在算我们什么时候会动怒,什么时候会犹豫。”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声。杰克靠回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扶手的雕花,眼底的笑意渐渐沉淀成某种更深的东西。
“这么说,她是把狩猎当成了数学题?”
坎贝尔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她是把自己当成了出题人。”
德拉索恩斯的西洋剑轻轻敲了敲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普通的求生者想着如何逃脱,她却在研究如何让监管者跟着她的节奏走。这种胆识,倒是像极了……”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众人交换了个眼神,德拉索恩斯的西洋剑瞬间归鞘,杰克重新窝回沙发,仿佛刚才的热烈讨论从未发生。
门被轻轻推开,望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发梢还沾着雾珠,手里抱着她的水晶球,正低头用指尖擦拭上面尘雾。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里的光比刚才美智子描述的还要亮,像盛着揉碎的星光。
“抱歉打扰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爱丽丝让我来取今天联合狩猎的地图。”
杰克朝茶几努了努嘴
“在最左边的抽屉里。”
望舒走过去时,裙摆扫过地毯,留下淡淡的草木香。她打开抽屉的瞬间,德拉索恩斯突然开口
“望舒小姐似乎对数学很感兴趣?”
她的指尖在地图上顿了顿,转身时,金属圆盘在掌心轻轻转动。
“不是数学,是规律。”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得像晨露。
“世间万物都有规律,监管者的走位,密码机的破译速度,甚至连雾的浓度,都能算出轨迹。”
“那你算出自己能活到第几场狩猎了吗?”
杰克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却比平时少了几分恶意。
望舒举起手里的预言球,通体透白的球在灯光下转出银色的弧线。
“我只算得到别人的轨迹,算不到自己的。”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美智子身上。
“就像美智子小姐的蝶翼,每次振翅的角度都不同,却总能精准地落在想去的地方——这种无规律的规律,才最有趣,不是吗?”
美智子的蝶形簪突然发出细碎的轻响,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望舒拿起地图转身要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杰克。
“对了,杰克先生。”
她晃了晃手里的预言球。
“刚才在走廊里,你的情绪波动频率突然变高了——是在谈论我吗?”
杰克的笑容僵在脸上,壁炉的火光恰好在此刻暗下去,把他的半张脸藏进阴影里。
望舒却像没看见似的,轻轻带上门,走廊里传来她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预言球转动的轻响,渐行渐远。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坎贝尔的碎石手指发出咯咯的摩擦声。
“她居然能监测到我们的情绪?”
“更可怕的是,她根本不怕我们知道。”
德拉索恩斯的指尖在剑柄上摩挲。
“这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邀请。”
杰克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某种近乎疯狂的期待。
“明天的联合狩猎,可有的玩了。”
他看向窗外,浓雾已经漫过窗台,像一张巨大的网。
“我倒要看看,这盘棋她能下到第几步。”
美智子重新拾起茶盏,蝶形簪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她没说话,只是望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那倒影在涟漪中碎成一片,像极了望舒刚才转身时,眼里那抹难以捉摸的光。
壁炉里的柴火渐渐熄灭,只剩下灰烬在黑暗中闪烁。明天的庄园,注定不会平静。那个拿着金属圆盘的求生者,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已经在每个监管者的心里,漾开了不同的涟漪。而望舒此刻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指尖的金属圆盘还在轻轻转动,她看着上面跳动的刻度,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她当然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就像她早就算出,这些看似冷酷的监管者,心里都藏着一片渴望被打破的死寂。
夜雾越来越浓,将整个庄园裹进温柔的黑暗里。只有那枚金属圆盘的轻响,像秒针在走动,提醒着所有人: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