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晒得草地暖融融的。
漆青灵正收拾着大厅里的药柜,面色专注而沉静,与早上那个杀气腾腾、咄咄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李莲花收拾好药箱,里面装着给张家阿婆看腿伤需要的金针、药膏和几味温经活络的草药。他看了一眼那专注整理药柜的人。
李莲花咳…
李莲花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李莲花那个……我去趟城里给张家阿婆看腿,晚上回来。
漆青灵头也没回,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纤细的手指捻起一小片当归,对着光看了看成色,语气平淡得说。
漆青灵嗯,知道了。我就不去了,我得在家把你这乱七八糟的房间都归置一下。
她将当归放进抽屉,然后转过身,手里捏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纸片,上面用炭笔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漆青灵给。
她把纸片递到李莲花面前,动作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
漆青灵下午早去早回,别在外头瞎晃悠,没什么好看的。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他略显单薄的青色旧袍,又补充道。
漆青灵顺便把这些东西买回来。楼里缺东少西的,住着不舒服。
李莲花下意识地接过那张还带着她指尖微温的纸片,低头一看,眼皮顿时跳了跳。
【酱油一坛(要大坛的陈年晒油)、粗盐两斤、新棉被一床(要厚实些的,别买薄得像纸的)、粗瓷碗碟各四个(要结实耐摔的)、灯油半桶、针线一包(线要韧些的)、再买些新鲜时蔬(挑水灵的)……】
林林总总,全是生活琐碎之物。
李莲花捏着这张轻飘飘却沉甸甸的“圣旨”。
再抬眼看看眼前这个已经自动自发开始改造莲花楼、并且理所当然地给他派活儿的师妹,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感觉……怎么那么像地主婆在吩咐家里的长工出门干活,顺便采买家用?
李莲花‘他才是这莲花楼的主人吧?虽然破是破了点……可这楼,这菜地,这药柜,都是他李莲花……哦不,是他李相夷……算了,是他这十年来一点点攒出来的家当!’
李莲花‘怎么她一出现,住进来还不到半天,这楼……就好像换主人了?’
他张了张嘴,本能地想拒绝。可所有的话,在对上漆青灵那双平静无波、仿佛他敢有异议就立刻给他扎针的眼神时,都自动消了音。
那双眼睛里明晃晃写着: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
李莲花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默默地将那张购物清单折好,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跟那张张家阿婆的诊金欠条放在一起——感觉怀里的重量都沉甸甸了几分。
李莲花……知道了。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认命般的无奈和一种“我是不是真的变成苦力了”的荒谬感。
他不再看她,转身去套他那匹有些年迈的老马。
漆青灵看着他沉默牵马的背影,嘴角向上弯了弯,又迅速拉平。突然想到什么,走上前去拉了拉他的衣角。
漆青灵喏,拿着这个玉佩去城里龙门镖局把我的行李取回来,要是银子不够可以从里面取用。
漆青灵哦,对了。这个药囊你也拿着,里面有我特制的“清心丸”,路上要是觉得胸闷气短,或者哪里不舒服,就含一粒,能缓缓。
漆青灵不容分说地把那玉佩和小小的药囊塞进李莲花手里。
李莲花套缰绳的手猛地一顿,差点把绳结打成死扣。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身后那道无形的、名为“师妹”的鞭子,认命地拍了拍老马的脖子。
李莲花老伙计,走吧……今天任务重,有得跑了……
他低声对着马耳朵嘟囔,语气里充满了同病相怜的悲凉。
漆青灵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路口的拐弯处。才回转身来,大步流星地走向莲花楼,开始执行她下午的“规划”大业。
既然住下了,既然找到了,她就绝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拖着那身毒,躲在这破楼里自生自灭!至于他愿不愿意?哼,由不得他!
而远去的马车上,那靛蓝的药囊还带着她手心的微温,握在李莲花冰凉的掌心,像是一块小小的烙铁。
看着这小药囊,李莲花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抗拒和难以言喻的暖流交织在一起,堵得他喉咙发紧。
他指尖摩挲着细腻的布料,感受着里面药丸的轮廓,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消散在车轮碾过泥土的单调声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