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被乌云遮住,夜凉如水。
上房四面都挂满了白绫,只一个小厮跪坐在灵柩前,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一阵风从院子里吹来,那小厮脑袋一歪,就这样栽倒在地上。
一道黑色的人影闪进灵堂,手掌抵住棺盖边沿,微微使力,棺材盖便应声而开。
只见里面躺着一具女尸,她身上穿着葱白色的寿衣,合身的寿衣却在心脏处凹陷下去。
黑衣人默念一句“得罪”,轻轻掀开寿衣的衣襟,不过掀开一两寸,便赫然出现一个血窟窿。
他轻抚上血窟窿,指尖出现一团红色的真气,沿着血窟窿的边缘轻轻划过。
划到一半他动作一顿,眸中划过暗芒,指尖的真气慢慢熄灭。
黑衣人将一切都恢复原状,悄然跃出院子。那小厮揉着脑袋醒过来,嘟囔着跪坐好继续守灵。
黑衣人来到院外的巷子里,一个少年正靠坐在墙根等在那里。
那少年脸蛋看起来虽然稚嫩,但浑身肌肉虬结,见了黑衣人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发现什么了?”
黑衣人揭开围在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俊朗却布满胡渣的脸——正是如今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戚晋虹。
戚晋虹轻声道:“我要去长生村。”
少年眸光一暗,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
“你若是不想去就回客栈吧……”
戚晋虹话音未落却被那少年打断,“那日我既能亲手埋葬他们,如今又有什么不敢去的?”
少年起身时身形微微有些摇晃,却还是强撑着向巷口走去。
戚晋虹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又想起了那个血色的黄昏。
那日长生村的村民不过像往常一样回家吃了顿晚饭,便尽数死去。除了他和晚归的庄磊。
两人到达半月未曾涉足的长生村的时候,天黑得已经无法视物。
他们一人举着一个火把走进村北的“土堆林”里,一股血腥味顺着风吹了过来,两人皆是眉头一皱,立马加快脚步朝血腥味来处走去。
戚晋虹走在前面,庄磊见他突然顿住,心里已经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快步走到戚晋虹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看见一个个土坑里被挖去心脏的女尸时,他目眦欲裂,几乎是吼出声——
“到底是谁?!!”
戚晋虹握紧了手中的火把。
他沉默地蹲下身,火光照亮了少女苍白的脸,以及血淋淋的胸口。
庄磊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把火把当作仇人掐断。
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戚晋虹像之前在灵堂里那样轻抚上女尸残破的胸口,指尖的红光微闪,片刻后再次熄灭。
庄磊忍不住问道:“如何?”
戚晋虹喃喃道:“不是同一人所为……”
“那这到底是哪个混蛋做的?!啊?!”
庄磊双目通红,气得大吼大叫,把火把扔到地上一通乱踩。
戚晋虹却盯着女尸出了神。
灵堂里女尸的伤口上残留有长虹剑气的气息,而长生村的女尸却没有。
到目前为止,无心女尸的案子至少有两股势力参与其中,而不管是哪一股势力,他们的目标都指向了戚晋虹自己。
更甚者,是专为七侠而来。
一阵蛙鸣从河沟里传来,戚晋虹看向黑黢黢的河沟。
他在那天黄昏冷静过来后便猜到河水被人下了毒,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正因为如此,庄磊一直对他怀有警惕之心:
为什么同样吃了河水的他却没事?戚晋虹无法解释,因为他也对此困惑不已。
他闭上眼,仔细回想着来到长生村以后发生的事,他在祭天的日子同假冒的自己搏斗,然后对方落败,杀了碧桃,在他临走的时候……
戚晋虹猛然睁开眼,按住了发悸的心口。
是了,当时他有感到什么东西爬了进去,是和现在类似的痛感。
当时他没有多想,可现在想来,这会不会和他没有中毒有所联系?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响。
戚晋虹几乎是在瞬间飞身跃去,却只见到一只野兔跳进了草丛里。
可吸引他的不是野兔,而是这满地打斗的痕迹!
更令他心惊的是,这里还残存着冰魄剑气的气息!!
戚晋虹顺着感受到的气息一路追到河边,果然见到河边的芦苇丛有明显的压痕。
庄磊正在这边生着气,突然听见“噗通”的落水声,他看向河沟,便见戚晋虹在里面起起伏伏。
他以为戚晋虹要逃跑,忙跑了过去,“站住!”
戚晋虹却根本不听,似乎在奋力朝着某个方向游去。
庄磊也不管不顾地跳进河里,在真相大白之前,他绝不会放过疑似凶手。
戚晋虹并没有一直沿着河沟往下游,而是在半路上了岸。
庄磊穷追不舍,可人家用了轻功,一会儿便没了影。
“该死!”庄磊骂骂咧咧地沿着地上湿漉漉的水痕追上去,远远见着一道黑色的人影立在路边,他提着一口气跑上前,一把抓在那人肩头,“我看你往哪儿逃!”
他用力扳过对方的肩膀,却冷不丁对上一双极冷的眸子,他吓得一颤,一下子松了手。
此人是戚晋虹无疑,可那双眼眸却冷得令人心底生寒。
庄磊颤声问:“你、你怎么了?”
戚晋虹不答。
庄磊视线往下,见戚晋虹手中紧握着一片沾着血迹的青色衣角。
他心头一凛,此时才发现这里四处散落着被切割的树枝落叶,明显曾经有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可是戚晋虹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
庄磊正暗自纳闷,忽闻破风声响,戚晋虹纵身一跃,落地时手上又多了一枚扎着纸条的飞镖。
戚晋虹取下纸条展开一看,只见那上面写道:欲见连蓝,南海一聚。
连蓝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首先引入眼帘是摇曳的火光。
她眨眨眼,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明。
这里似乎是一座地牢,不过是单独的一间,栅栏门对面是一面石墙,看不见别处的情况,只能隐约听见犯人被拷打的痛苦呻吟。
连蓝倒卧在堆满稻草的地上,她略微一动,只听得手脚上一阵锁链声响。
他们还真是怕她逃跑啊,即便封了自己的内力,还不忘把手脚锁上。
连蓝艰难地起身坐起,靠在墙脚喘气,这时,地牢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