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溪水从山岩间淌过，轻轻冲刷着躺在水中的两个人，两人身下蔓延出一圈圈红色的血水。

连蓝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晨光透过层层云雾照射下来，已经柔和了许多。她盯着头顶白茫茫的云雾看了许久，坠崖前的记忆才慢慢回到脑海——戚晋虹背着她一起跳了崖，所以，戚晋虹现在在哪里？！

连蓝猛地坐起身，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可她已经顾不得许多，咬着牙四下里一望，发现戚晋虹正静静地趴在几米远处。连蓝心头一紧，刚一起身便脚软得摔进溪水之中，只能挣扎着爬过去把人抱起，“虹，你醒醒……”

戚晋虹双眼紧闭，对于连蓝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连蓝双眼发红，颤抖着伸手探向男人鼻下，直到确认还有微弱的鼻息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即便相信戚晋虹，可跳下来的瞬间她还是以为两人必死无疑。可若是她还活着，戚晋虹却出了意外……

连蓝不敢再想下去。她从戚晋虹身上摸出几颗丹药，自己吃了，又给戚晋虹喂下，见他呼吸逐渐平稳，这才得空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只见四面都是高耸的山峰，看起来他们像是被封死在崖底，可这里有流淌的溪水，只要有水，就说明一定有通往外界的路。

出路不一定好找，为今之计只有先养精蓄锐，等到两人内力都恢复以后再做打算。

连蓝渐渐恢复了些许力气，扶起戚晋虹寻了处山洞安顿好，自己则出去采些野果和药草。

野果和普通的治伤药草倒是好找，不好找的是一种名叫“三瓣佛”的药草。连蓝曾在一本医书上得知这种药草能恢复散失的内力，一株分成三枝，通体淡黄，常生于悬崖峭壁处，说起来并不难寻，可偏偏秋天恰是它枯萎的时节。

连蓝花了两三个时辰才在一处距地约十米高的峭壁上找到了一株三瓣佛。

这峭壁几乎与地面垂直，连蓝此时内力尽失，只能徒手往上爬。第一次爬到一半就掉落下来；第二次连蓝更小心，可眼看就要够着三瓣佛了，脚却突然打滑，又重重摔了下来。连蓝尾椎钻心刺骨地疼，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又往上爬。

连蓝额角沁出了汗水，抓着岩石的手背青筋突起，掌心被粗粝的石头磨出了血。可她还是强撑着一步一步爬到了近十米高处，小心翼翼地摘下三瓣佛。可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手中的岩石却突然松动，整个人刹那间便顺着崖壁迅速滑落。

连蓝下意识闭上眼，握紧了手中的三瓣佛，等待着剧痛的到来。

“蓝——”戚晋虹的惊呼传来，几乎在瞬间由远及近，随之而起的是一声闷哼。连蓝睁开眼，发现自己安然无恙。

她赶紧爬起来，见戚晋虹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上，忙心疼地扶起他，语气又气又急，“你怎么过来了？”

戚晋虹喘了一口气，“我醒来发现你不在，怕你出什么事，就出来找你。”

连蓝鼻子一酸，又红了眼。她偏过脸，“无极坞的人短时间又下不来，有什么可担心的。”

戚晋虹不在意地笑笑，温声道：“万事还是小心些好。你出来做什么？”

连蓝收拾好情绪，这才转过脸，“采了些野果子和药草。”说着便举起还紧握在手心的三瓣佛给戚晋虹看。

戚晋虹却一眼见到连蓝血糊糊的掌心。他眉头紧皱，拉过连蓝的手，抚净上面的灰尘，从怀里掏出金疮药撒上，又撕下一片衣角包扎好。

连蓝心头微动，蜷了蜷手指。戚晋虹这才放开她的手，看着两人同样狼狈的模样，不由失笑，“还是先回洞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过等回到洞中，连蓝却执意要先替戚晋虹处理伤口，戚晋虹拗不过她，只得妥协。

七侠常年在外，受伤是家常便饭，队友之间互相处理伤口也是惯事，彼此都坦坦荡荡。所以戚晋虹脱掉上衣也不扭捏，连蓝也没有任何旖旎之思。看着戚晋虹伤痕累累的后背，尤其是紫了一大片的腰部，想起他在山崖之上的不离不弃，连蓝再次红了眼眶。

她本不是一个容易哭的人，之前和戚晋虹也不是没有过九死一生，可不知为何今日却格外伤感，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滋长。

连蓝深吸一口气，散去鼻尖的涩意，默默将碾碎的药草敷在那些伤口上。

连蓝有些沉默，戚晋虹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多想。直到连蓝转过来要处理前面的伤口，戚晋虹握住她的手，“我自己来……”

对上连蓝泛红的双眸，戚晋虹瞬间哑了声，“你怎么……哭了？”

连蓝别开眼，“可能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进了沙子……”

戚晋虹也猜到了点原因，低声道：“你知道的，那种情况换做是你也不会愿意走。”

连蓝沉默片刻，突然道：“我们去年春天相遇，从那以后便常常并肩作战是也不是？”

戚晋虹不明白连蓝为何突然问这个，他点点头，“是。”

“并肩作战之时有多险象迭生，结束战斗之时彼此还能相视一笑就有多快乐。剑客永远只将后背交给最信任的人。”连蓝垂眸，轻声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有谁不在了，到那时候，对方的后背又要交给谁呢？”

戚晋虹怔住，愣愣地看向连蓝。火光在她眼底跃动，他从未见过她这么炽热的双眸，戚晋虹的心也跟着燃烧起来。

他鬼使神差地听懂了连蓝这番意味不明的对白，看懂了她半遮的眼里欲说还休的情意。

戚晋虹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冲动，一把拉住连蓝的手腕将她揽入怀中，就这么低头吻了上去。

手中还未用完的药草末掉在地上，连蓝闭上眼，伸手回抱住男人。

秋意渐浓，崖底的晚上很冷。洞外是飒飒的风声，洞内火声噼啪作响，却是一片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