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晚上，谢慕楚照例为秧亓试药。为了更好地试出药效，谢慕楚每天都要喝一种药，让自己也慢慢变得“夜盲”。

褐色的药汁下肚以后，谢慕楚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他晃了晃脑袋，“秧兄，你这药越来越霸道了。”

秧亓不置可否，又递给他一碗说不出什么颜色的药汁，那药汁上面还在不断冒着泡泡，看起来就像一碗毒药。

谢慕楚自我安慰秧亓绝不至于毒死自己这个唯一的药人，端起药碗，闭着眼睛一口灌了下去。

秧亓一挥衣袖打灭烛火，眼前瞬间一片漆黑。他紧盯着谢慕楚所在的方向，“有什么感觉？”

谢慕楚慢慢睁开眼，眨了两下，什么也看不见。他正想说“没有感觉”，一道强烈的白光自眼前闪过，太阳穴骤然传来一阵刺痛。

谢慕楚一下子趴倒在桌上，捂着脑袋呻吟起来。秧亓听见响动，重新燃起烛台，只见谢慕楚额头冷汗直冒，脸色已经十分苍白。

秧亓迅速点了谢慕楚身上几道大穴，半盏茶的时间过去，谢慕楚才渐渐缓过了神。他扶着脑袋靠在桌上，眯起眼，还是有些模糊。

“还是失败了吗……”秧亓喃喃自语，五指抓紧了桌沿，用力得指骨泛白，仿佛要将桌子捏碎。

谢慕楚看了眼可怜的桌子，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下场。他忙替秧亓鼓气，“诶，秧兄，胜负乃兵家常事、成败乃人生常有……”

“够了。”秧亓冷冷打断，“晚上就给我安安分分地待在房间里，哪里也别想去！”话落便直接转身离开。

谢慕楚轻啧一声，仰面躺倒在床上。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去，他也算是尝到了那些个被禁足在家的黄花大闺女是什么滋味！

夜渐渐深了，烛台烧到了底，院子里万籁寂静。谢慕楚蓦地坐起身，全然没有一点睡意。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点，探头看去，旁边的房间已经灭了灯。他关上窗户，又回到窗边。

谢慕楚从枕头底下摸出用布包裹好的青光剑，抚摸片刻，还是放了进去——在情况未明之前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钻到床底下，跳进自己一早挖好的地道，在地道里摸黑走了好一会儿，总算出了院子。

谢慕楚跳出地道，抬头看向头顶的满天星辰，那些星星都像是拖了个尾巴，光芒发散得更开，也因此变得更加朦胧。

那药的确霸道，他的视力还是开始变弱了。谢慕楚摇摇头，脚下轻点跃上屋顶，俯身往北边奔去。

北边的天空黑云密布，一座宫院孤零零地坐落在黑云之下。宫门口有十几个护卫来回巡守，谢慕楚隐身在屋脊之后，静观着下面的情形。

大约一炷香过后，又有一批护卫走了过来，谢慕楚趁他们换班之际，偷偷溜了进去。

这宫院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没想到里面面积极大，中间以一片水池相隔，上面架着一座石桥，石桥两边挂着大红轻纱。

水池对面是一座两层的阁楼，想要过去便只能穿过石桥。谢慕楚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巡逻的护卫。

他心里感到疑惑，莫非这里面住的是某个武功高手，所以不需要护卫？可为什么外面又要安排那么多护卫呢？

谢慕楚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直接走上石桥。他走得小心翼翼，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底，竟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谢慕楚心里疑惑更甚，正暗自纳闷，忽然听见二楼飘下了奇怪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像野猫在叫。

他犹豫片刻，缓步走上楼梯。越往上走，声音越清晰，细碎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其他什么声音，谢慕楚莫名想起往常去青楼时，偶尔从路过的房间里听见的那些靡靡之音……他心脏突地一跳。

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谢慕楚反应极快地侧身贴在一根柱子后面，眼前忽地一花，只见几个男人飞出房门，重重跌在地上。

他们一个个都几乎赤着身，满脸痛苦地从地上爬起来后，便提着裤子慌里慌张地跑下了楼。谢慕楚看得目瞪口呆。

他还没回过神，猛地被一道大力拉扯着跌进房间，瞬间闻见一股香甜的气息。慵懒妩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抓到一只小猴子～”

对方打量的视线太过灼热。谢慕楚低着头道：“在下无意间闯入姑娘的闺房，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恕罪！”

女子娇声道：“你不抬头看我一眼么？”

谢慕楚只得硬着头皮抬起头，只一瞬便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极美又极矛盾的女人。她生着一双狐狸眼，右眼尾缀着一颗红色的泪痣，像一滴血泪，就那么恰如其分地镶嵌在那里，让她既有妖女的妩媚又有神女的悲悯，可眼底的狡黠却透露了她狐狸的本质，额际的美人尖又为她增添了蛇的魅惑。女子支着脑袋斜卧在床上，身上只披了件半透明的大红纱衣，就像石桥上飘扬的红纱，蒙住了男人的双眼。

谢慕楚回过神，立马别开眼。女子咯咯笑起来，勾住谢慕楚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知道么，其实刚才你就该死了。”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女人。谢慕楚知道自己这次是进了蜘蛛洞，脑海里在几秒内闪过无数逃脱的办法。

“不过，当我看见你的脸后，便改变主意了……”女子另一只手抚上谢慕楚的脸，纤细的指尖划过他的眉毛、眼睫、鼻子，最后落到他微微泛白的薄唇上，眼神透露出几分怀念，“你们中原的男人都长得这般好看么？”

谢慕楚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女子弯起唇角，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要么死在我裙下，要么同我一起看明天的太阳。”

谢慕楚心念一转，已经明了女子话里的含义。他现在身在敌营，不好贸然用武，只能见机行事。

不就是逢场作戏？谢慕楚忽然展颜一笑，一把将女子扑倒在床上，“既然姑娘盛情相邀，在下只好却之不恭了。”

女子抬手勾住谢慕楚的脖子，脸上的笑意扩大，“你是个聪明人，我很喜欢。”

谢慕楚慢慢俯身，一只手却偷偷往女子颈间的要穴抵去。可正当他要扣住女子的脖颈之时，比先前更加浓郁的香甜气息尽数涌入鼻腔，谢慕楚眼前一阵恍惚，身下的人和梦中的身影渐渐重合。他松开手，梦呓般地喃喃，“阿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