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被滑落时带起的鸢尾香气还未散尽,苏玖洛正被宋百钰圈在怀里,后颈的印记隐隐发烫。他睫毛上还沾着未褪的水汽,听见殿门被撞开的声响时,下意识往宋百钰怀里缩了缩——那点刚褪去的慵懒瞬间被惊散,露出几分少年天子的警觉。 “南阳?”苏玖洛撑起半个身子,月白寝衣松垮地滑到肩头,看见少年王爷通红的眼尾时,心头猛地一沉。南阳是贤妃唯一的儿子,平日再委屈也鲜少在他面前掉泪,此刻却哭得肩膀发颤,连系带的玉冠都歪了半边。
“皇兄……”南阳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刚擦干的脸颊又滚下新泪,砸在金砖上洇出细碎的湿痕,“地牢的侍卫说……母妃她、她没了……”
“轰”的一声,苏玖洛只觉耳边炸开嗡鸣。他想起前日去探望贤妃时,对方还拉着他的手嘱咐“照顾好南阳”,鬓边的珠花颤巍巍的,怎么会……他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腰间忽然一紧——宋百钰已起身揽住他,玄色里衣的袖口扫过他发烫的皮肤。
“陛下。”宋百钰的声音低沉而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先穿好衣服。”他随手抓过外袍裹在苏玖洛身上,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指尖时,不动声色地攥紧了些。
苏玖洛却像没听见,只是盯着南阳,声音发飘:“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没人通报?”
南阳哭得更凶了,抽噎着说:“他们说……说母妃昨夜就去了……怕惊扰皇兄……”
“荒唐!”苏玖洛猛地提高声音,袍角扫过床边的铜盆,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鞋尖。他忽然想起,南阳将育才交于他时,自己曾承诺会护好贤妃,如今那人竟悄无声息地死在阴冷地牢里。那些关于“贤妃与先帝旧情”的流言、宋百钰当时欲言又止的眼神,此刻都化作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宋百钰扶住他摇晃的身子,低声道:“臣去查。”他看了眼哭得几乎晕厥的南阳,对门外侍卫沉声道,“先送五皇子回府,请太医过去。”
南阳被扶走时还在哭喊“母妃”,那声音像鞭子似的抽在苏玖洛背上。他转身想往外走,却被宋百钰攥住手腕。
“陛下要去哪?”
“去地牢!”苏玖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要去看看她。”
宋百钰的眉头蹙了起来:“地牢阴寒,陛下龙体要紧。且贤妃娘娘的遗体……”他顿了顿,语气艰涩,“恐已入殓。”
苏玖洛猛地甩开他的手,眼底泛红:“宋百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想起那日南阳来找他,说贤妃被太后牵连入狱,宋百钰曾说“臣会妥善处置”,原来所谓的“妥善”,竟是让她不明不白地死去?
殿内的鸢尾香忽然变得尖锐,像要刺破空气。宋百钰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陛下,此事绝非臣所为。”他伸手想碰苏玖洛的脸,却被对方偏头躲开。
“那是谁?”苏玖洛的声音发哑,“是鹤庆年余党?还是……”他没说下去,却想起了太后临终前那句“我守的好累”,心头一阵发冷。
宋百钰沉默片刻,忽然单膝跪下,玄色衣摆铺在地上,像片沉重的阴影:“臣这就去彻查,三日之内,必给陛下与贤妃娘娘一个交代。”
苏玖洛望着他低垂的头颅,后颈的印记还在隐隐作痛。昨夜温存时的呢喃犹在耳畔,此刻却被“死讯”割得支离破碎。他忽然觉得很累,扶住床沿缓缓坐下,声音轻得像叹息:“起来吧。”
晨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缝隙上。宋百钰起身时,看见苏玖洛指尖攥着的锦被已被绞得发皱,那上面绣的并蒂莲,不知何时沾了滴泪,晕开一小团浅痕。
宋百钰刚直起身,腰间玄玉带还未系稳,殿外侍卫便连滚带爬闯进来,甲胄碰撞的脆响惊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那侍卫膝盖砸在金砖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王爷,邻国——”
“不必通报了。”
清朗却带着压迫感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打断了侍卫的禀报。谢北辰一身银白锦袍,袖口绣着北漠独有的苍狼图腾,竟已越过层层守卫踏入殿内。他对着苏玖洛微微躬身,动作看似恭敬,眼底却藏着势在必得的锐利:“吾不请自来,望陛下海涵。”
苏玖洛刚拢好的外袍滑到肘间,露出肩头暧昧的红痕。他瞥见谢北辰目光扫过那里时的微顿,眉头瞬间蹙得更紧,语气冷得像淬了冰:“北漠皇帝亲临,不知有何贵干?”
谢北辰直起身,目光越过苏玖洛,落在殿外被侍卫搀扶着、仍在抽噎的南阳身上。少年皇子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像根细针,刺得空气都发紧。
“吾此来,是为求娶五皇子南阳殿下。”谢北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殿内如同惊雷。他迎着苏玖洛骤然变冷的目光,补充道,“北漠愿以三座城池为聘,与大启永结同好。”
“你说什么?”苏玖洛猛地站起身,大红外袍扫过案几,将上面的合卺酒杯扫落在地。青瓷碎裂的脆响里,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南阳刚丧母,你竟在此时提婚?!”
宋百钰已悄然挡在苏玖洛身侧,玄色衣袍下的手暗暗攥紧。他看向谢北辰的眼神冷冽如刀——北漠此刻借联姻攀附,分明是想趁大启刚平内乱、贤妃猝死的动荡之际,拿捏住皇室软肋。
谢北辰却仿佛没听见苏玖洛的怒意,依旧从容道:“正因贤妃娘娘新丧,南阳殿下更需一个安稳归宿。北漠虽不及大启繁华,却能护他周全。” “放肆!”宋百钰终于开口,声音里的寒气几乎能冻结空气,“南阳是大启皇子,岂容尔等随意觊觎?”
“摄政王何必动怒?”谢北辰轻笑一声,视线在宋百钰与苏玖洛交握的手上转了圈,带着几分嘲弄,“陛下与王爷情深义重,想必能体谅吾对南阳殿下的一片真心。”
这话像根毒刺,精准扎在苏玖洛的痛处。他想起南阳方才哭红的眼,想起贤妃临终前的嘱托,只觉得一阵反胃。
“滚。”苏玖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带着你的城池和算计,立刻滚出大启!”
谢北辰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阴鸷。他缓缓拱手,语气却依旧强硬:“陛下今日不允无妨,吾会在驿馆等候。毕竟,贤妃娘娘的死因……或许北漠能查出些大启查不到的线索。”
这话如同威胁,狠狠撞在苏玖洛心上。贤妃猝死本就蹊跷,谢北辰此刻提起,分明是暗示他握有把柄。
谢北辰笑而不语,那双深邃的眼瞳像结了冰的湖面,看得苏玖洛后颈发紧。殿内的鸢尾香仿佛被这道目光冻住,连烛火都凝了半分。
“来人,把南阳请来。”苏玖洛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在袖中攥成了拳。他不明白谢北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本能地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淬毒的钩子。
南阳被宫人半扶半搀地领进来,眼角的泪痕还没拭净,松垮的衣襟沾着泪痕,看见殿中陌生的银袍男子时,怯生生地往苏玖洛身后缩了缩:“皇兄,这位是……”
苏玖洛刚要开口介绍,谢北辰已迈开长腿上前,银袍扫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在南阳面前站定,忽然伸出手,指尖轻佻地抚上少年泛红的脸颊,笑容狡黠如狐:“你母亲,是朕的父皇当年进贡给先帝的舞姬。”
南阳浑身一僵,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偏头躲开,眼里满是惊慌:“你胡说!我母妃是大启的贤妃,是父皇亲封的!”
“哦?”谢北辰挑眉,指尖转而捏住南阳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对视,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她本是北漠最善旋舞的‘玉狐’,因部落战败才被送入大启宫。你流着一半北漠的血,本就该属于我们北漠。”
他凑近南阳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却足以让殿内几人听清:“我亲爱的凤君,跟朕回家吧。”
“放开他!”苏玖洛心头剧震,猛地挥开谢北辰的手,将南阳护在身后。贤妃是北漠舞姬的事,他从未听闻,可谢北辰的语气太过笃定,连“玉狐”这样的细节都清清楚楚,由不得他不信。
南阳躲在苏玖洛身后,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我不回去……我母妃刚没了……我只有皇兄了……”
谢北辰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少年脸颊的温软,他看向苏玖洛,笑容里添了几分看大舅子的暧昧:“陛下刚也听见了?他虽是先帝之子,却终究流着北漠的血。北漠凤君之位,是他与生俱来的归宿。”
“胡说八道!”宋百钰上前一步,玄袍带起的劲风将谢北辰逼退半尺,“南阳是大启皇子,受大启礼制庇护,轮不到北漠指手画脚!”
谢北辰却不急不恼,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帛书,轻轻展开。上面的北漠文字弯弯曲曲,盖着的朱红印章却与大启先帝的御印有着几分相似。
“这是当年的进贡文书,”谢北辰指着其中一行,“‘献玉狐于大启,充后宫,若诞子嗣,成年后可归北漠’。先帝亲批的‘可’字,陛下总认得吧?”
苏玖洛的目光落在那方印章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想起贤妃偶尔在月下跳的旋舞,裙摆飞旋时像极了北漠壁画上的狐狸,那时只当是她自创的舞姿,原来……
南阳哭着拽住苏玖洛的衣袖:“皇兄,我不认识什么北漠……我不要当什么凤君……”
谢北辰看着少年无助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你若留下,贤妃娘娘的死因怕是永远查不清了。毕竟,谁会在意一个‘外邦舞姬’的死活呢?”
这话像把钝刀,狠狠剜在苏玖洛心上。他看向宋百钰,对方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却在与他对视时,无声地摇了摇头——此刻硬碰硬,只会让南阳更危险。
苏玖洛深吸一口气,将南阳搂得更紧了些,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寒风:“谢北辰,你居然用一个刚丧母的孩子要挟朕?”
谢北辰收起帛书,笑得越发像只偷腥的狐狸:“吾只是在提醒陛下,遵从血脉,对谁都好。”他转身朝殿外走去,银袍在门槛处顿了顿,“三日后,朕在驿馆等凤君殿下。”
殿门合上的刹那,南阳再也撑不住,瘫在苏玖洛怀里放声大哭。苏玖洛轻抚着他的背,看着宋百钰眼中翻涌的怒火,忽然觉得那方龙椅烫得惊人——原来这江山之下,藏着这么多他不知道的陈年旧事,连亲人的血脉,都能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刃。
宋百钰走到他身边,掌心覆上他冰凉的手背,声音低沉而坚定:“陛下,无论南阳殿下的血脉如何,他都是大启的皇子。”
苏玖洛抬头看他,眼底的惊惶渐渐被决心取代。他轻轻拍了拍南阳的背,对殿外吩咐:“传朕旨意,即日起,五皇子南阳移居养心殿偏殿,由朕亲自照看。”
养心殿的烛火燃到深夜,南阳蜷缩在偏殿的软榻上,眼角还挂着泪,嘴里却含着苏玖洛塞给他的蜜饯,含糊不清地问:“皇兄,我真的是北漠人吗?”
苏玖洛正替他掖被角的手顿了顿,指尖拂过少年发间的玉饰——那是贤妃亲手为南阳雕的小狐狸,原来早藏着渊源。他坐在榻边,声音放得极柔:“你是大启的五皇子,这是父皇亲封的,谁也改不了。”
南阳似懂非懂地点头,攥着他的衣袖不肯放:“那皇兄别让那个银衣服的带走我,母妃不在了,我只有皇兄了。”
苏玖洛心头一酸,刚要应声,殿外传来宋百钰的脚步声。他回头时,正撞见宋百钰掀帘而入,玄色衣袍上沾着夜露的寒气,手里捏着卷文书。
“查到了。”宋百钰将文书递过来,声音压得低,“贤妃确是北漠‘玉狐部’的人,当年部落战败,她作为贡品入宫。但先帝私下给过她密旨,允她若诞子,可自主决定是否归乡。”
苏玖洛快速翻阅文书,看到贤妃在密旨末尾的朱批:“愿归北漠,只求吾儿南阳能幸福,墨迹已有些褪色,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明白——贤妃原本想过回北漠,谢北辰的“凤君”之说,原来是真的。 “谢北辰见过南阳的画像,似乎挺满意的。”宋百钰走到榻边,看着窝在心爱之人怀中的南阳,眼底寒光乍现,“这婚事,对大启也有几分好处。”
苏玖洛猛地抬眼,眼底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宋百钰,“南阳才多大?他刚没了母妃,你让他去北漠和亲?”
宋百钰走到榻边,目光掠过南阳泪痕未干的脸,玄色衣袍的阴影落在他脸上,看不清情绪:“北漠近年蠢蠢欲动,若能联姻,至少能换边境三年安稳。南阳是贤妃之子,本就有北漠血脉,由他去……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苏玖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让他用一辈子的幸福,去换所谓的安稳?你觉得谢北辰能信得过吗?!”
宋百钰沉默了。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和南阳均匀的呼吸声。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陛下,臣知道这很残忍。可谢北辰握着贤妃的死因做要挟,又拿着先帝默许的文书,我们若硬拒,他必然会借机生事。到时候,不仅南阳难保,边境的百姓也要遭殃。”“让我想想。”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至少……等南阳醒了,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宋百钰没再反驳,只是弯腰替他们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间碰到苏玖洛的手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度。“好,听陛下的。”
夜渐渐深了,养心殿的烛火昏昏欲睡。苏玖洛抱着南阳,听着身侧宋百钰平稳的呼吸声,却毫无睡意。他看着帐顶绣的龙凤呈祥,忽然觉得这龙椅真是冷硬,连带着身边人的体温,都仿佛隔着一层冰。
若同意联姻,南阳往后的日子怕是如履薄冰;若不同意,战火燃起,百姓流离失所……这道题,竟比最难的奏折还要难解。翌日清晨,养心殿的早膳摆了满桌,却没人动筷子。苏玖洛看着南阳小口抿着粥,昨夜想好的措辞在舌尖打转,终究还是放下玉勺,语气沉了沉:“五弟,朕有话问你。
南阳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米粒,看见苏玖洛严肃的神情,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碗里。“皇兄……什么事?”
苏玖洛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一旁沉默的宋百钰,终究还是问了出口:“谢北辰昨日来求娶你,你…愿不愿意嫁到北漠?”
南阳猛地睁大眼睛,脸颊“腾”地红透,像染了胭脂。他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袖口的云纹,声音细若蚊蚋:“臣、臣弟……”
苏玖洛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宋百钰握着茶杯的手也紧了紧。
却见南阳偷瞄了眼殿外,像是怕被人听见,又飞快低下头,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原本是不愿的……可、可看他穿银袍那模样,好像…还挺帅的…”
“噗——”宋百钰刚入口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苏玖洛更是目瞪口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荒唐。
“所以你是愿了?”苏玖洛的声音都劈了调,他实在没料到,这孩子纠结的不是远嫁他乡,而是对方长得帅不帅。
南阳的脸更红了,脚趾在靴子里蜷成一团,却还是老实点头:“母妃常说,嫁人得看心,可、可长得好看,看着也舒心……”他偷偷抬眼,看见苏玖洛和宋百钰都在瞪他,又慌忙补充,“而且、而且他说北漠有草原,能骑马,还能看星星……”
苏玖洛扶着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原以为要费尽心机劝说,或是忍痛拒绝,万万没想到症结竟在这里。这孩子刚丧母,心思却跳脱得像只没头的雀,哪有半分皇子的稳重?
宋百钰放下茶杯,咳嗽一声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殿下可知,北漠与大启风俗不同,嫁过去要守的规矩也多,不比在宫里自在。”
南阳眨眨眼,似乎没想过这些,却还是梗着脖子道:“那、那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就跑回来找皇兄!”
苏玖洛被他气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当北漠是街坊邻居家,说跑就跑?”话虽如此,看着少年眼里闪烁的光,他心里的郁结竟散了些。或许,南阳自己愿意,总比被强迫要好。
宋百钰看着苏玖洛松动的神情,低声道:“既如此,臣去和谢北辰商议婚期,顺便……把该立的规矩都立清楚。”他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就算是南阳自愿,也不能让北漠觉得大启好欺负。
南阳听见“婚期”二字,脸又红了,捧着粥碗小口喝着,耳尖却悄悄竖起来听着。
苏玖洛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初见宋百钰时,也是这般偷偷打量,心里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南阳的肩:“去了北漠,要照顾好自己。若真受了委屈,皇兄就是倾尽国力,也会接你回来。”
南阳用力点头,眼眶又红了,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被这句承诺烫得心头发热。
宋百钰起身往外走,路过苏玖洛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低声道:“陛下放心,臣会安排好一切。”他的指尖不经意划过苏玖洛的手背,带着一丝安抚的暖意。
苏玖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埋头喝粥的南阳,忽然觉得这桩荒唐的婚事,或许也藏着几分意想不到的转机。至少,南阳眼里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殿外的阳光正好,照在金砖上泛着暖光,像极了少年人心里那点突如其来的、傻乎乎的欢喜。
三日后的驿馆,北漠带来的苍狼旗帜在檐下猎猎作响,与大启的龙旗遥遥相对,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张力。
谢北辰一身银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正把玩着手中的狼形玉佩,见宋百钰独自前来,挑眉笑道:“摄政王倒是准时。”
宋百钰玄袍束身,腰间玉带系得一丝不苟,落座时玄色衣摆扫过椅面,带起一阵冷意:“陛下既求娶大启皇子,便当知我朝的规矩。”他将一卷文书推到桌案中央,“南阳殿下的陪嫁清单,北漠需备的聘礼,还有这三份盟约,谢陛下过目。”
谢北辰拿起清单,目光扫过“黄金万两、绸缎千匹”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看到后面“随侍侍卫百人、医官五名、大启良田千亩作为私产”,忽然笑了:“摄政王倒是舍得。”
“南阳是大启皇子,”宋百钰的声音平淡无波,“陪嫁自然不能失了体面。至于盟约——北漠需保证永不侵犯大启边境,若南阳殿下在北漠受半分委屈,此约作废,大启即刻发兵。”
他指尖点在“发兵”二字上,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谢北辰的笑容淡了些,指尖摩挲着盟约上的朱印:“摄政王这是在给朕立规矩?”
“是在提醒陛下,”宋百钰抬眸,目光锐利如刀,“南阳不是贡品,是大启的皇子,是北漠未来的凤君。若陛下只想拿他当棋子,不妨现在就撕了这盟约。”
驿馆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谢北辰身后的侍卫握紧了腰间的刀,宋百钰带来的暗卫也在廊下蓄势待发。
片刻后,谢北辰忽然笑了,拿起笔在盟约上签下名字,朱红的墨迹落在纸上,带着几分潇洒:“摄政王放心,朕对自己的凤君,向来护短。”他将签好的盟约推回去,“婚期定在下月十五,如何?”
宋百钰收起盟约,指尖触到纸张的凉意:“可。”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忽然顿步,“对了,贤妃娘娘的死因,陛下若查到什么,还请告知。”
谢北辰把玩玉佩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自然。”
宋百钰没再回头,玄色身影消失在驿馆门口时,谢北辰望着桌案上的陪嫁清单,忽然对身后的侍从道:“把北漠最好的那匹汗血宝马牵来,算在聘礼里。”
侍从愣了愣:“陛下,那是您最爱的坐骑……”
“凤君喜欢骑马,”谢北辰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自然该配最好的马。”
檐外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苍狼旗与龙旗在风中猎猎相撞,仿佛在预示着这场跨越两国的婚事,注定不会平静,却也藏着几分意想不到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