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漫过养心殿的窗棂,苏玖洛正靠在软榻上翻着新呈上来的农桑册,指尖划过“亩产增三成”的字样时,殿外传来内侍轻细的通报声:“陛下,李太医到了。”
他近来总爱犯困,晨起时还会莫名犯恶心,宋百钰不放心,特意请了太医来瞧瞧。李太医是宫里的老人,给先帝诊过脉,此刻躬身行礼时,目光在苏玖洛泛着薄红的脸颊上顿了顿,才上前搭脉。
指尖搭上腕间的刹那,李太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屏息凝神片刻,又换了只手,指尖下的脉象沉稳有力,却隐隐透着种不同寻常的滑润,像初春融雪时,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
苏玖洛被他这郑重模样看得心头微紧,刚要开口问,就见李太医猛地收了手,对着他深深一揖,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龙体安康,且……且已有两月身孕!”
“身孕?”苏玖洛愣住了,指尖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是平坦的,却仿佛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悸动,像颗刚落土的种子,正悄悄扎根。他怔了半晌,忽然低笑出声,眼里的惊讶渐渐漫成温柔的水泽——是他和宋百钰的孩子。
李太医又叮嘱了几句安胎注意事项,才躬身退下。殿内只剩苏玖洛一人,他摸着小腹笑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宋百钰此刻该在军机处,便撑着软榻起身,脚步轻快地往那边去。
军机处的门虚掩着,宋百钰正低头听属下汇报边境军情,玄色朝服的袖口挽着,露出的小臂线条紧实,握着朱笔的手骨节分明。阳光落在他发顶,镀着层柔和的金边,苏玖洛忽然觉得,这人认真的样子,比殿外的日头还要暖。
“阿钰。”他轻声唤道。
宋百钰闻声抬头,眼里的锐利瞬间融成笑意,随手将朱笔搁在案上:“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今早会乏吗?”
苏玖洛没答话,只是朝他张开双臂,眼底闪着狡黠的光:“抱抱。”
这是常有的事,宋百钰早已习惯。他起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手臂穿过膝弯时,却莫名觉得比往常沉了些。苏玖洛身形清瘦,往日里他一只手就能稳稳托住,今日却似有若无地坠着胳膊,像怀里多了团温温软软的棉花。
他没多想,只当是自家陛下近来养得好了些,低头时鼻尖蹭过苏玖洛的发顶,语气宠溺:“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怎么反倒沉了点。”
苏玖洛被他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肩窝,闻着熟悉的松烟墨香,忍不住低笑出声,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侧脸:“阿钰,朕是不是比以前重了?”
宋百钰这才认真打量起怀里的人。苏玖洛的脸颊确实丰润了些,眼尾的红痕比往日更艳,连唇瓣都透着层水润的光泽,瞧着是比上月丰盈了些。他盯着看了半天,确认自家陛下眼底只有笑意没有愠怒,才颤颤巍巍地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好像……是有点。”
话音刚落,苏玖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像檐角滴落的水珠,清脆又鲜活。他抬手抚上宋百钰的脸,指腹摩挲着他下颌的胡茬,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那当然,毕竟朕肚子里,还有个小家伙呢。”
“小家伙?”宋百钰先是一愣,脑子里像有团迷雾炸开,他低头看向苏玖洛的小腹,又猛地抬头看他的眼睛,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哑着嗓子问,“陛下……你是说……”
“嗯,”苏玖洛笑着点头,指尖轻轻按在他手背上,引着那只手覆上自己的小腹,“李太医刚诊出来的,两个月了。”
宋百钰的手僵在半空,掌心下的肌肤温热柔软,隔着薄薄的衣料,仿佛真能感觉到那丝微弱的生命搏动。他忽然想起苏玖洛近来总爱贪睡,想起他前几日吃酸梅时亮晶晶的眼睛,想起昨夜他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往自己怀里钻……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全像珠子般串了起来。
“臣……”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平日里能言善辩的摄政王,此刻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底的震惊,正一点点被狂喜淹没,墨色的瞳孔里,映着苏玖洛带笑的眉眼,亮得惊人。
苏玖洛见他这副样子,故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怎么?不想要?”
“要!”宋百钰猛地收紧手臂,将人牢牢抱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揉进骨血里,却又在触到那平坦的小腹时,瞬间放轻了动作,生怕碰坏了什么,“想要,早就想要了。”
他低头,鼻尖抵着苏玖洛的颈窝,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玖洛,我们有孩子了……”
“嗯,”苏玖洛环住他的脖颈,任由他抱着,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声,忽然觉得这军机处的冷硬金砖,都染上了暖意,“是我们的孩子。”
宋百钰抱着他站了许久,久到外面的日头都移了位置,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回软榻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他蹲下身,额头抵着苏玖洛的膝盖,一只手始终护在他小腹上,指尖微微发颤。
“以后奏折我来批,早朝我替你去,”他抬头时,眼里还泛着红,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你什么都不用做,就乖乖待着,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寻,想去哪儿我陪着你……”
苏玖洛被他这语无伦次的样子逗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哪有那么金贵,不过是怀个孕罢了。”
“就是金贵,”宋百钰固执地说,指尖轻轻描摹着他小腹的轮廓,眼神虔诚又珍重,“你和孩子,都是我的命。”
窗外的风卷着槐花香飘进来,落在苏玖洛的发间。他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宋百钰,看着这个曾在尸山血海里护他周全的人,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小腹,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动听的誓言,也抵不过此刻的温柔。
宋百钰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不行,得让人把偏殿收拾出来当产房,还要请最好的稳婆,还有补品……对了,北漠的谢北辰说过,他们那儿有种雪参最是安胎,我这就让人去取……”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外走,脚步却在门口顿住,回头看向软榻上的人,像怕自己走了,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似的。
苏玖洛朝他招招手,眼底笑意温柔:“回来。”
宋百钰立刻转身走回去,乖乖地在他身边坐下。
“急什么,”苏玖洛捏了捏他的手指,“还有好几个月呢。”他顿了顿,忽然凑近,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不过,今晚的晚膳,朕想吃酸梅汤。”
“好,”宋百钰立刻应下,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圣旨,“我让人去御膳房盯着,要最酸的那种。”
苏玖洛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往后的日子,大概会比这酸梅汤还要酸甜绵长吧。
而远在北漠的南阳,收到皇兄有孕的消息时,正被谢北辰按在秋千上喂奶糕。他嘴里的奶糕还没咽下去,就瞪圆了眼睛:“皇兄有宝宝了?那我是不是要当舅舅了?”
谢北辰擦了擦他嘴角的奶渍,眼底带着笑意:“是,所以以后去大启,可得给小外甥带些北漠的好东西。”
南阳用力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戳了戳谢北辰的胳膊:“那我们……”
谢北辰低头,在他耳边轻笑:“不急,等你养好身子,我们也给小外甥添个伴。”
少年的脸瞬间红透,却没再反驳,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看着远处的花海,嘴角弯起甜甜的弧度。
大启的皇宫里,宋百钰正让人把所有尖锐的桌角都包上软布;北漠的王帐外,谢北辰让人把秋千的绳索又加固了几分。阳光漫过红墙,漫过草原,落在每一对相守的人身上,温暖得像个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
原来幸福最动人的模样,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而是这样一点点渗透在岁月里——是他笨拙地学着安胎知识的样子,是他把酸梅汤端到面前时的小心翼翼,是他护在小腹前的那只手,温柔得能盛下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