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跟你说这个?!仓持头疼地扶着自己的脑袋,他现在只想安静地离开这个家,最好的话可以把眼前这两个家伙一起打包扔出去。
“我们的仓持大人怎么了?”讨人嫌的御幸得寸进尺地凑过来,一脸坏笑地问他话。
仓持扁着一张嘴,恶势力头头的气势无知觉地散发出来:“混蛋,再跟我搭话就砍了你。”
终于把人惹毛了的御幸满意地把胳膊搭在泽村肩膀上:“泽村,我们走。”
走走走,走了好。仓持在后面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明天晚上有篝火祭典,要参加吗?”
泽村重复了一遍:“篝火祭典?”
“对。”御幸说:“据说是为了悼念两天前死在爆炸里的人们。”
“听起来很沉重的样子。”
“死亡的确是沉重的,但这里的人们倾向于用乐观积极的态度看待这件事,他们认为应当让逝者在离去时看到的是家人的笑脸而不是眼泪。”
“好佩服,换我的话重要的人去世一定会非常难受。”
御幸看向他,笑得温和坚定,神色里带了几分恳切:“但是他一定是会希望你能继续走下去的。”
泽村和他对视:“如果做不到呢?”
“那就当做是为了他而做吧,这样想会不会好一点?”
泽村嘟着嘴,往前走了几步,把御幸落在后面:“才不要想。”
“好啦好啦,那就不说这个了。”御幸眉眼舒展,他拍了拍泽村的肩膀,叫他:“泽村。”
“嗯?”泽村转过头,第一眼就看到了御幸手上那个黑漆漆的铁疙瘩:“这是...”
“你之前不是说这是你妈妈给你的吗?听起来很重要,所以我把它还给你。”
泽村忽然哽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明明他现在应该很开心,却委屈到喉咙发紧,努力向上抬眼睛才勉强抑制住眼泪的分泌。
它是重要的,那你呢?你就以为自己不重要吗?
良久后,他从御幸手里拿起小黑盒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祭典就要开始了。
趁着上一波的轰炸刚刚过去,朝霞镇的人们紧锣密鼓地准备起宴会必需的事项:酒水,鲜花还有彩带——对于矮人来说,酒水有时甚至比粮食更重要,缺什么都不能缺了酒水。
泽村混杂在人群里,看着一位穿戴着围裙的女性矮人把酒桶从马车上搬运下来。她粗壮的腰部充满了力量感,掀起袖子时露出的肌肉彰显出生命最原始野蛮的活力。
“来酒了!”她喊。
几个人冒了出来,从她手中接过酒桶,经由一只只手传递到广场中心。
原本灰扑扑的地面被洗涮干净,呈现出偏亮的暗色。几个被炮弹轰开的地方放上了木板,木板上是歪七八扭的画,像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的画作。
彩带现在还放在一边,乱糟糟的团在一块,不过很快,它们就会变成挂在木杆上的长龙,串联在整个广场周围。
从白天到黑夜,当最后一丝阳光也从大地上被抽走时,一声沉闷的鼓响轰隆隆地炸开,仿佛来自史前的呼唤,渺远地,渺远地震荡开来,又像引而不发的惊雷,在浓厚的深云里酝酿着疾风骤雨。
如同一只蜷缩的巨兽,金色的眼瞳刺穿了黑暗的浓雾。
“咚。”
“咚。”
“咚。”
最后一次敲击落下,鼓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眼睛望向同一个地方,期待地屏住呼吸,只等待落下的那一刻。
有什么即将要发生了。
“嘿——”在一片寂静中,尖锐嘹亮的歌声响起来了,像是旷野上忽然起的一阵风,层层递进,穿破云层。
木头堆上,火焰轰得升起,噼里啪啦地燃烧。它映亮了每个人的脸庞,在他们漆黑的瞳孔里不断跳动。
穿着礼服的镇长从人群中走出来,把一杯酒泼进火里,然后高高地向天空举起。
这沉默的哀悼补全了最后的契机。
所有人一齐围上前来,似乎这一杯酒也同时点燃了他们。
“嘿。”他们歌唱,歌声汇聚成一个声音。
“欸。”他们跳舞,牵着的手将彼此纳入同一个圆。
“那时候你是不是感觉很失望?”
不知道白路斜又在发什么疯。
关了灯之后,在他躺下来之前忽然这么问到。
若这是一个正式的谈话的话,就不应该在这么随便的场合下进行。
何律稍微判断了一下,似乎反应了过来对方的意思。
他说的是在游戏中的事情。
能够跟他所说的内容对得上号的,则可以精确到孤岛之上。
在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他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很快就想了起来。
之后便是沉默。
他不是一个会撒谎的性格,更何况白路斜在这时候这么问,肯定不会是想听他哄他。
他们之间不用如此。
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一直是他们默认的相处模式。
这样的问题也不见得会是对方考虑了很久,指不定只是一时兴起,在这个时候正好想起来罢了。
他自己也是不在意的,若不是白路斜提起他估计都不会想起这件事来。
但要说不失望,那可能没有办法如此的肯定。
其实何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孤岛之上,同白路斜不过第一次见面就会对这样的人产生这样的情绪。
要说相识,他同其他的铁血营组员才认识得要更久一些,要说可靠,丛越的稳定性也比白路斜要好的多。
哪怕在那个时候,对方真的同意了他的请求,反悔也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罢了。
何律自己是心知肚明的。
但那个时候比起白路斜的反复无常,他优先想起的似乎是对方不会欺骗自己这样的事情。
或者说他不会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哪怕是违背他心意的谎言,他都不屑于说。
所以他很清楚,白路斜不会撒谎。
更没必要同他说谎。
尤其是在那个时候。
那时他确实以为自己要死了。
比起这些是本身,他更担心的是之后的事情。
而他能依靠的不过是在场其他的闯关者。
或许是发热影响了他的思考,才会产生那样近乎博弈的想法。
他竟是想要依靠白路斜的。
那个人太难琢磨,太难理解,反倒是引起了他绝对的好奇。单方面地一厢情愿着对他产生了兴趣。
并非觉得对方帮助他应该是什么必须为之的事情,可不得不承认他是存在着这样的希望的。
如同永夜之人渴望黎明。
那时候的白路斜是他在沙漠中的绿洲。
因为存在着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希望,又受着身体的影响没能用足够的精力建立起完善的心理准备,才会在被拒绝时感知到失望,没了任何时候的坦然与沉稳,像是不再平静的海面搅动得他自己也不知所措。
那是绝对不够理智的行为。
放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与反思。
何律坐在床边看着白路斜。
对方侧躺着,却也没有睡着,等待着他的答案。
他坦然承认,说:“有一点。”
剩下多余的话都不必多说了。
他听到白路斜笑了一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才翻过身来看向何律。
脸上的笑哪怕在黑暗中也格外晃眼。
像是偷了腥的猫。
还带着些许的餍足。
白路斜撑着头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
毫不意外对方似乎完全没有从这样的询问中理解到他真正想问的事情。
难得耐心的给他解释起来。
“看来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我嘛。”
何律眨了一下眼睛,不明所以。
白路斜叹了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伸手去捏他的脸。
何律就任由他捏着,更关心的是他刚才所说的话。
他说:“你从孤岛的时候就开始在意我了,对不对?”
即使其中有着种种的原因,但他说的没有问题,何律点点头。
“是的,虽然当时的情况特殊,不能按照常理推算。但我确实对你有了一些兴趣。”
白路斜凑近了他,看着他的眼睛,挨得也更近了些,不会错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他笑着说:“那现在,你还对我有兴趣吗?”
这个问题应该就不需要考虑了。
白路斜这样的存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叫人很难控制的。
想要把注意力从他的身上移开本就很难。
仿佛他生来就该受到所有人的重视。
何律说:“有。”
然后把对方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了下来。
在严肃的话题面前到底还是应该认真一些的。
那倒不是拒绝的意思,就像他不会因为白路斜的动作而觉得尴尬一样,很多事情即使不必明说,他们也是明了的。而比起融入对方的习惯,他们更擅长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同对方相处。
白路斜听到他的回答后,满意地笑了笑。
他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笑就更引人注目了。
只可惜在何律眼中大概没什么差别吧。
对方长成什么样都是独一无二的白路斜。
“那你还可以更喜欢我一点。”
忽然听到这样的话,何律一时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内容,像是惩罚他的走神一样。
可他明明一直在专心的听着对方的话,没有错过一丝一毫,怎么话题就忽然成了这样呢?
他看向白路斜,发现对方就这样笑着看着自己,他似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于是何律也思考起了他的话。
如果说,以前他对白路斜的兴趣只是单纯的好奇,那么现在的话,他对白路斜的心情可就比那时候要复杂得多了。
他认识到自己喜欢白路斜,但这种感觉并不是简单明了的,可能需要时间和机会去领悟。
哪怕是现在他都不能确定这件事的真假。
唯有那份在意不容忽视。
他笑了一下,说:“好。”
来自何律的承诺,就不是单纯地说说那么简单了。
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这么去做。
这个人总是认真得过分的。
有时候会觉得有些烦人。
但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是很喜欢的。
或者说他只是喜欢何律这个人而已。
白路斜看起来很开心,忍不住哼哼了两声不成调的曲子,说:“好,那我也稍微努力一点好了。”
说着,他就倒回去躺着了。
仿佛这就是他所说的努力。
努力地安分一些,也算是努力吗?
何律想了一下这没什么意义的问题,到底是像这个话题本身一样没头没尾的吧。
他同样躺了下来,规规矩矩,侧头看向白路斜,还在考虑着刚才对方所说的话。
被人睁开眼看过来的目光抓了个正着也没有害羞。
“就这么喜欢我吗?”
他眼中的邪气叫这样的话毫不着调。
何律凑过来亲他一下,认真说着:“那现在先不喜欢了,睡觉。”
白路斜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对方的反击。
摸了摸刚才被亲到的地方才忍不住笑出声。
也用不着这么努力吧。
他心想着。
是真的会太喜欢了。
他怎么能舍得拒绝这个人呢?
可比起拒绝他更不想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