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过商人带来的《东郊酬唱集》和蜜果,眉头却仍皱着,总觉你离京半载余,柳一川似乎变了很多。
唐纶也说,你变了很多。
变了吗?你不觉得。从前在京中做中书主事时,你便如此,而今,亦如此。
哪里有变化。你反倒觉得,唐纶遮遮掩掩,柳一川扑朔迷离。你的这两个朋友,似乎不约而同地瞒着你什么。
但任期未到,你只好寂寞地看漫天飞雪。问:白雪纷纷何所似?
你的同僚、县丞何君悠悠答你:“雪似梅花千段锦,又是春来看湖纱。”
你夸同僚风雅,何君说:“玉英片片随流水,不知心事属谁家。”
你微笑,不答,心里无论如何生不起太多的风雅之情。随便与何君说几句话,聊一聊鸡飞狗跳的治安案子,便早早下了衙。
有京里来的快马,熟识的王府亲卫正捧着锦绣包袱立在你厅内。
你问:“是王爷送的?”
亲卫阿甲说:“正是。京城早已落了雪,王爷心系大人,特命人新制了这身玄色大氅并连珠纹圆领袍子来。说是,可不能让大雪冻坏了我大梁朝的栋梁英才!”
你抚着温软锦绣,心,仿佛也被吴王唐纶的手热热地捂着。
这个冬天,你终究需要这一领氅衣,来温暖这颗漂泊在外的心。
你知栗县第二个春天时,柳一川终于主动给你寄了信。他在信里写:
存嘉,一别草草又年余。借你长亭吉言,某已绿袍银带,做了天子的起居郎了。去岁仕途多波折,故未与你细细分说,而今终于可以正式与你分享此喜!
想起昔年雁塔同游、题诗壁上,自以为风流佳士、补天奇石。岂料宦海波澜,几度蹉跎。每每思量,不胜唏嘘矣!幸而,你现已成了一县之长,愚兄也脱了八品青衣!如此,方不负汝之才名、我家门楣。某幸甚、亦乐哉!
今年我又新酿了柳梢青,可惜长亭柳下烟尘稀,注定等不到你归来的身影。待到后年你归京述职,某定要与你分剖悲欢、纵你千杯不倒,某亦要将你灌醉!希望你不要在吴王殿下面前告我的状。
去年秋天,你托人带来的各式土仪我都收到了。尤以桂花为我最喜。我省了又省,惜而又惜,前日时,装桂花的坛子仍是见了底。没忍住,又寻了你旧信来读,见你信中说秋日官衙丹桂飘香,想想可正是诗意极了!便是案牍之事,因带了甜香便也没那么难熬了。
存嘉,如今,我颇觉未来可期。或许等你归来时,我已在丝纶阁当值。 诚待彼时,玉堂月下,君与我同赏紫薇花。
看完这封短信,你由衷笑了,仿佛这信是打开你眉间那把深锁的钥匙。 你抛下纷繁公事,提笔书成:
展信安。
东山兄,一别年余,终得兄鲤鱼一双,存嘉再拜,为君欢喜。
弟昔日劝你,彼时未显达不过机缘未到。你口上应我,我知你心内一直为此事不豫。而今你做了起居郎,正是前途无量、未来可期。真好!等我回京述职,更要兄多多操劳、好叫弟得一上县知之,也过几载舒服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