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中势力众多，主要可分为三大力量。北方和西南方在清廷的控制下，东方、东南方等沿海地区新党人的地盘，南部、中南部则是军阀的天下。列强、土匪、地方武装、西方宗教、民间教派交杂其间，如同一锅大杂烩。
各种思想碰撞，新与旧，血与泪，这是一个黄金时代，也是一个腐朽的时代。是旧世界的尾巴，也是新世界的开端。
华夏大地早已动荡不安，烽火远在千里之外，此地被放在青山围成的摇篮里，明月普照，清风吹拂，夜色融融，一片静谧安详。
这里是华国西南方，万重大山中的一处小小村落。
不知何时建成，何人命名，名字又有什么说头。
这里的人们大多朴实保守过着普通到一眼就能看到头儿的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年复一年。
这里的人或耕田或打猎或摆渡，有山有水做依靠勤进些总归饿不死。他们重复着单调缓慢的小调，哪怕去一趟东北方向的秀水城，对这里的许多人来说也是极新奇甚至是有些许畏惧的体验。
不知何时，何人起了个名字，自此流传下来这个古朴温柔的名字——竹枝渡。
竹枝渡人情朴讷，祥和安宁。
夜色覆盖人间，月亮挂在夜幕，星空澄澈，天空干净，院子里石板上生出水，湿润润的。
秋夜微凉，深邃的蓝黑布似的夜幕澄澈空净，抬眼就能清楚看见天上挂着的数不清的星子。星子眨着眼睛。
竹枝渡只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
是楚家。
楚家夫妻二人性格和善，乐于助人，矜贫恤独在这小小的村落里名声很好。
楚家的汉子勤劳能干，疼爱妻子。楚家的媳妇美丽贤惠，体贴善良。俩人有两个孩子，一子一女，恰是个“好”。别提让人多羡慕了，男的羡慕楚江娶了好婆娘，女的羡慕陆素嫁了好男人。
在这落后封闭的地方，谁能想到两人是自由恋爱最后结为夫妻的呢？
他们的小女儿名字叫丫丫，今年六岁，前些日子刚掉了乳牙。掉了的牙被陆素拿红布包了，压在枕头底下，听说这样孩子牙长得又齐又白。
丫丫喜欢夜晚，每一个夜晚，狂风暴雨或者宁静的，有云的晴明的。
哪怕没有灯也不怕，黑暗的夜对于她来说有神秘却没有畏惧。
当她抬头看见月亮和繁星就更不怕，心里会十分欢喜。
只要是可以看见星星的夜晚，丫丫都会用小手点一遍自己知道名字的星星。
现在她只知道一个——北斗七星。一个一个点，七颗星一个也不会落下，最后用食指连起来分散的星辰，细细描绘勺子样儿的北斗七星的纹路。嘴里喃喃“北、斗、七、星！”
黑的夜，无形的风拨动檐角下的风铃。
风铃是楚阿爸为丫丫做的，他劈竹子，打了洞，拿麻线穿起来系在了屋檐下。
竹筒相撞，音色脆脆的，像一首阮水小调。
容貌秀丽的女人坐在支开的竹木窗户前，打着灯，编织着苇眉子，薄薄细细的苇条在她的手下灵活跳跃着。
跳动的烛光把她白皙的脸庞照得发红，像笼罩上一层极细的橘红色纱，眉眼变得梦幻了。
她油亮的几缕发丝在两边鬓角飘动，敛着细长的柳叶弯眉时竟有几分惊人又莫名的神性。
陆素时不时穿过窗子用充满期盼的目光盯向门口，若大门纹丝不动，她就收回视线无比轻微地叹息一声。
如此反复不知多少遍，她恍若未觉。
手边小桌台上叠放着编好的席子，大约有十几张。
席子质理银亮雪白，上面交织着细密的花纹，在光下泛着珍珠的光泽，令人瞧着心里欢喜。这精美绝伦的席子，真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透着隐隐的奢贵却与简陋的瓦屋，常见的普通摆式格格不入。
编织这些席子要费人不少心力和功夫，好在能卖个好价钱。熬红眼也值了。
女人恬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她疲惫极了捶捶酸痛的肩膀又拾起手里的活计。
可女人不知道，这些席子被收席的人贩卖到各地省城，在北平、沪城、广市等繁华都会弄个华丽的包装，获利比她赚到的要翻几百倍！
每次收席子的那些人趾高气扬地挑挑捡捡，各种鸡蛋里挑骨头，语气嫌弃的狠狠压价。
“我们收这些东西是可怜你们，运到别处卖，扣除路上的路费、税费杂七杂八的……我们也就赚个辛苦钱。这种东西多的是，你们不卖？要涨价？我们以后就去别地儿收了！”
可实际上这些东西在外面十分紧俏。甚至能一席百金，深受豪贵之家的喜爱。
盖因其细腻如锦，色泽鲜艳华美，有淡淡草木香还能驱蚊避虫，夏日铺在身下十分清凉。
可这些事情，一个闭塞于小地方的人，一个普通的不识大字的妇女，一个从是个花季少女到成为母亲都没有出过竹枝渡的女人，自然不得而知。
她如今还在为赶工伤脑筋嘞。
女人眉头皱起，看看天色叹口气，加快了手中速度。
竹苇在她灵巧的手下翩翩飞舞，宛如有生命的蝴蝶。
明儿个秀水城里来的老爷们就来收席子了，这工紧赶慢赶的，把手里的编完就可以多买一张，多领一些钱，如果是半成，他们定是不收的。
今夜怕是睡不了，要熬个大夜。
夜依旧长。
满天的星星俯瞰人间好像永远不会困顿。夜很静，鸡犬都睡了，风铃轻轻响着，叶子飘落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见。
她揉揉眼睛，眼珠子在干涩的眼眶里转转，强睁了几下，希望眼前清明一些。
瞥见身边睡得香甜的孩子，心中泡热水似的软乎乎，轻轻给孩子掖了掖被角才再拿起活计。
床上的孩子嘤咛一声，不知是晃动的灯火还是火苗炸裂发出的细碎声音，不知是母亲的动作还是想要娘亲了。
这个容貌极其漂亮的小女孩安静醒了过来。
她在被窝里懒懒地转左转右，像只纤弱的小幼虫。女孩只露出一头黑绸缎般浓密的头发和一小截洁白的额头，两弯比青山还翠微的眉毛。
陆素老是会想，虽然自己和丈夫容貌都不错。村里一枝花与浪里小黑龙的孩子理所应当也会有一副端正的好样貌。
可……丫丫似乎是集合了两人所有的优点，有一张极为美丽的脸，像是观音娘娘座下的仙童。
虽然顽皮，喜欢爬高上低整日里野惯了。受了伤一个疤痕也不留，皮肤也晒不黑。丫丫穿着陆素给她做的衣裳，规矩的像个贵族家的小姐。
陆素有时会升起莫名的忧愁。她想着，女人太过美丽是一种罪过。她只希望女儿普普通通，快快乐乐的在身边长大，在这混乱的世道安稳的活下去。
丫丫滑溜溜的向外一钻，脸贴着软绵绵的枕头想抬着眼看阿娘。灯有点刺眼，眼睛酸酸睁不开于是又眨巴眨巴几下。
轻轻撅起嘴，睫毛如扇子般忽闪，她圆溜溜的黑眼珠盯着人，教人心揉得软软的。
阿娘手里的席子像雪一样明晃晃的，白花花的。
这里从来不下雪，小姑娘听人说过，雪是最白最干净最美丽的东西。
虽然她没有见过雪但是阿娘的席子在她看来比雪还要珍贵和漂亮。
如果这里下雪就好了，或者，以后囡囡可以见见雪就好了。
听说北方的雪最好看，北方是哪里？远不远呢？比去秀水城还远吧。以后带阿娘、阿爹和哥哥一起去北方看雪就是囡囡最大的心愿啦！
阿娘还没有睡，熬的眼睛红肿，手上都有勒痕和小伤口了，囡囡好心疼。
小姑娘眼睛里起了层雾，看起来可怜极了。灯火倒映在她清澈的眸中亮晶晶闪着奇异的光芒，似是黑玉里带了落日时的红霞。
“阿娘～要阿娘～”带着哭腔。
女人放下手里的活，急慌地来到床边哄着孩子。“宝儿，怎么醒啦？阿娘来了。”
女孩儿握着她的一只手吹呀吹。
吹吹就不痛啦！
女人另一只手轻柔地隔着棉被拍着女孩的背，嘴里哼着悦耳的乡音，房间里响着摇篮曲。
女孩儿不一会儿又入梦乡，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时不时咂咂嘴。
女人废了力气抽走自己的手，把灯又挑暗了些，继续做活。
月亮高挂，几声鸟，几声狗，天地仿佛就有这一盏灯，一小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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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清晨弥漫着薄凉的雾气，空气清新冷冽，叶子上都凝了晶莹剔透的水珍珠，摇摇欲滴。这里的秋天没有枯叶衰草，景色依旧如画，令人沉醉不知归。
小鸟在枝头欣悦地蹦蹦跳跳，掐着尖细的好嗓子叫喳喳。
丫丫白嫩嫩的双手叠在一起捂住小嘴巴，倦倦的打了个小哈欠，从床上慢悠悠爬起来。自己乖乖地穿好衣服，坐在榻边有一搭没一搭晃着自己垂下的小脚丫。
她自己乖乖穿上一身裁剪精细的花布衣裳，柔软乌黑的长发披在肩膀上，衬得小脸又小又白，像一朵稚嫩的白山茶花。
炊烟袅袅，从烟囱歪七扭八地钻出来染黑瓦蓝蓝的天，留下一道晕染开的灰色印记。
勤劳的阿娘已经做好了味美的饭，规规矩矩摆在堂屋的圆桌上。那张桌从选材到制作都是阿爹一人包揽，是深色的梨花木。
桌子边已经坐了人。两人在低声说话，是从山里打猎回来的阿爹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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