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在半个月后的傍晚。苏祈抄近路穿过一条昏暗的老巷回家,巷口歪斜的路灯滋啦闪烁,将熄未熄。一股阴冷的腥风毫无预兆地卷过,吹得她汗毛倒竖。
不是寻常的风。里面掺着极淡,却令人极度不适的…死气。
她下意识想退,巷子深处却传来重物拖行的摩擦声,夹杂着一种像是破风箱竭力的嗬嗬喘息。
她握紧手腕上的玉镯,冰凉的触感稍许定了定神。祖母说过,遇事不妙,这镯子能护她。
好奇心压过了恐惧,她屏息探头。
巷底阴影里,一团不成形的粘稠黑雾正趴伏在一个倒地的人影之上,黑雾中伸出无数细密的触须,正贪婪地吮吸着什么。地上的人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是噬魂魔!这种低等魔物,怎会出现在人烟稠密的都市?
几乎在她窥见的瞬间,那团黑雾猛地一颤,像是发现了更美味的猎物,弃了脚下几乎吸干的躯壳,发出一声尖啸,朝她猛扑过来!腥臭扑鼻,那啸声直刺魂灵,苏祁脑中一白,吓得几乎动弹不得。
就在黑雾即将裹住她的刹那,腕上玉镯骤然爆出一阵灼热!
清辉炸亮,如月华骤落,形成一个薄而坚韧的光罩将她护在其中。黑雾撞上光罩,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嗤嗤作响,竟被灼烧消散大半。
剩余的魔雾扭曲着,却不肯退,发疯似的撞击着光罩,光罩涟漪阵阵,明灭不定。
苏祁被那反震之力推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砖墙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混乱中,她只顾盯着那骇人的魔物,没留意脚下坑洼,鞋跟一崴,整个人向下摔去。她惊呼一声,手下意识在空中乱抓,试图保持平衡——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从手腕传来。
玉镯磕在了墙角突兀伸出的锈蚀铁片上。
一道细密的裂痕,瞬间爬满了温润的镯身。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下一刹,浩瀚磅礴、蛮横暴烈到无法形容的力量,从那裂缝中决堤洪流般狂涌而出!漆黑的魔气冲天而起,瞬间吞没了玉镯发出的清辉,将整条窄巷染得如同墨池!
风云变色,方才还只是阴沉的夜空骤然汇聚起浓浊的乌云,雷霆隐隐滚动,人间界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远处似乎传来无数惊恐的尖叫与骚动。
那残存的噬魂魔在这滔天魔威面前,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便如沸汤泼雪般消融殆尽。
苏祁瘫软在地,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腕。裂开的玉镯下,一道幽暗繁复的封印纹路一闪而逝,旋即隐没。而那毁灭性的力量正不受控制地以她为中心,咆哮着席卷四方,她根本无力阻止。
完了
这是苏祈脑中唯一的念头
一道比月光更皎洁,却比万载寒冰更冷冽的清辉,毫无预兆地撕裂浓浊魔气,从天而降。
光辉散去,一人现身巷口。
是月亮哥哥!
他如月光般降临,但他看苏祈的眼神,却彻底变了。不再是“月亮哥哥”的温和,而是陨月神君的冰冷与审视。
他看着她手腕上裂纹蔓延、魔气逸散的玉镯,看着她因惊吓而彻底显露出的三条赤尾,脸色苍白得骇人。
“九尾狐灵…竟是…最好的容器…原来…是你…”他声音嘶哑,带着她无法理解的巨大痛楚与绝望。
苏祁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出噬魂魔,想举起手腕给他看那碎裂的镯子。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所有言语都冻在了喉咙里。
陨月并未等苏祈的回答,仿佛她的答案无足轻重。抬手间,一柄光华流转的长剑凝于掌中,剑身清冷如月,剑尖直指她的咽喉。
凛冽的杀机瞬间锁死她周身每一寸空间,比严冬更刺骨。苏祁毫不怀疑,下一瞬,这柄剑就会贯穿她的喉咙,碾碎她这“祸乱之源”的魂魄。
死亡从未如此清晰逼近,“月亮…哥哥,为什么”苏祈双眼猩红的看着她的月亮哥哥,她想解释,想问他怎么了,想像往常一样扑过去寻求安慰。
可他已猛地抬手,一道清冷仙元打入她眉心,强行封印了她关于“月亮哥哥”、关于幽昙谷的所有记忆。
“忘了吧。”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冰冷又…疲惫。
随后赶来的璃月元君带走了恍惚的她。她只记得神君降临诛魔,救了她,却忘了后山废园,忘了月光下的幽昙,忘了那声柔软的“月亮哥哥”,也忘了那份悄然滋长、还未来得及明晰的…少女情愫。
那份深埋的、被强行抹去的温暖与依赖,成了后来寂璃宫中,面对他冰冷对待时,她心底莫名酸涩与刺痛的根源。
也成为陨月神君独自背负、在无尽孤寂中反复咀嚼,支撑着他布局五百年、守护她与三界的…唯一甘甜与…最深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