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纪功碑,隐在灰蒙蒙的雾海里,长江、嘉陵江汇合处的山城,被浓云迷雾笼罩着。
父亲带回了一个小孩,说是故人之子,与我年龄相差不多,让我带着他。
小孩生得一副乖巧的模样。
我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从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铅笔。
在小本子上写好了自己的名字后,小孩将本子展现在我眼前,小孩的字迹端正。
“黄朔。”
见小孩紧盯着我,我才想起我还没告诉他我的名字。
“我叫朱志鑫。”
我将小孩带回了我的房子,房子虽小但多住一人倒也无防。
朝夕相处的模式下,小孩知道了我的身份。
[你是共产党人]
看着小孩写的字条,我点了点头。
一同生活的人,迟早要知晓的事情。小孩都猜到了,就不隐瞒了。
那天,我们交谈了许久,我也知道了一些关于小孩的事情。
小孩的父母都是共产党人,却双双身亡,之后就被带到了这里。小孩不是哑巴,只是不愿意说话而已。
这日,我回家时看到一个甜品店正在营业。想起平日里,小孩甜食吃的较多,我就买了个小蛋糕。
我将蛋糕给小孩时,小孩的眼睛都亮了。我就知道,小孩喜欢吃甜的。
[哥哥,我想去看海]
我看着小孩的字条,没由来的笑了一声:“好啊,等解放了一起去看海。”
新中国成立了。重庆是不是也快要解放了?
我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家,却看到几个特务在我家门口徘徊。
我尽量装的淡定、从容,手却在抖。
走过门口时,我看到门是开着的,心里越是紧张。
我佯装镇定的走过三扇门,在第四扇门停下了脚步,敲了敲门。
我焦急的等待回应,他们好像发现了我的异常,他们开始向我靠近。
我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又敲了敲门,我的手开始慢慢的探向腰间别的那把枪。
在我快要探到枪时,门开了。门里站的是左航。
左航见是我笑着说:“哥,你来迟了,张极他们都来了就差你了。快进来,你今天必须醉。”
我僵硬的挤出一丝笑容:“有事来迟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屋里。进了屋,我看到张极和余宇涵坐在椅子上。左航关了门。
“哥,你位置怎么被他们知道了?”
我听到余宇涵焦急的询问,摇了摇头说:“不是冲我来的,是冲小孩来的。”
“黄朔也是?”
“他就一小孩,不要那些人一打就全招了。”
左航和张极同时开口,我揉了操头发解释:“他的父母都是,但他不是。他父母都双双身亡了,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找到了小孩。”
左航叹了口气问:“那你屋里放那些东西了吗?”
我自是知道左航指的是和共产党有关的重要物件什么的,我摇了摇头。而后,便是沉默。
我可以清楚的听到门外走廊的脚步声,杂乱无章且惹人心烦。
太阳渐渐没入地平线,黑暗也渐渐笼罩了房间。
“他们走了。”张极靠在窗户边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一个盯梢的都没留。”
我站起说:“我先走了。”
回到屋子,我看到了很多,砸碎的盘子,散了一地的炒菜,凌乱的书房还有墙角血迹。
我沉默的看着这一切,手不自觉的摸向大衣口袋里的小盒子。
今天……本该是个快乐的日子不对吗?小盒子里的戒指现在应该在小孩的手中,不对吗?
“哥,现在干什么?”张极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我身后的。
月光散在了我的书桌上,我看到小孩常用的小本子规整的摆在书桌上。
我上前一步拿起了那个小本子,借着月光我打开了小本子。
第一页是我和小孩第一次见面时,小孩写下的“黄朔”。有所改动的是这俩字上面多了三个字“朱志鑫”。
后面应该是小孩的碎碎念。
[好帅的哥哥]
[邻居的大妈好吵]
[为什么哥哥还有其他弟弟]
[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想看海]
[小蛋糕真好吃]
[为什么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啊]
[门外好像有人]
看到这里我收起了小本子,环顾一圈房间说:“这里不能住了,要换一个房子。”
张极问我要换哪?我犹豫了许久才说:“对门吧。”
我怕小孩出来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
1949年11月30日,重庆迎来了解放。
我在解放后看到了小孩。
满是伤痕的身体,紧闭的双眼,握成拳的双手。
“这位先生,他身上的伤太严重了,几乎是新伤盖旧伤,甚至有几处枪伤,节哀。”
我牵着小孩的手,看着小孩的脸,努力的扬起一个笑脸:“小孩,解放了,哥带你去看海好不好。”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我低着头小声的哭泣。
“喜欢……哥哥。”
我猛得抬起头,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
“哥哥也喜欢朔朔。”
我看着小孩的眸子一点一点的亮起,又一点一点的暗下去。牵着的手慢慢冰冷。
重庆的12月照样可以让人冷的发抖。我抱着骨灰盒回到了最初的那间屋子。
12月末我去了海边,为小孩举行了海葬。
海葬之后,我站在海边看着平静的海面。
回到重庆后,张极说我疯了。
我吃了口蛋糕问:“有吗?我感觉我挺正常的。”
张极问:“你喜欢吃蛋糕?”
“喜欢啊。”
余宇涵对张极说:“他变了,都变的开始吃番茄了。”
左航对两人说:“这两样那小孩喜欢。”
他们三人走后,我又一次翻开小本子,一页一页的看过去。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