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生贺文,致科西嘉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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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认识你,自然是在那些金光灿烂的战役里。
奥斯特里茨的太阳,金字塔的剪影,米兰的凯旋门,这些辉煌的碎片构成了我心中最初的您。
我曾在地图前用手指追索你大军的行军路线,惊叹于一个科西嘉小贵族如何让整个欧洲在他的靴下震颤,惊叹你称帝时无上的荣光
这种崇拜何等肤浅,却又何等自然,就像孩子们总先被剑鞘上的宝石吸引,而后才懂得掂量剑刃的分量。
后来我才知道,真正使我心折的,并非杜伊勒里宫里的皇帝,而是那个在科西嘉峭壁上奔跑的瘦削少年。你带着满口袋的普鲁塔克《希腊罗马名人传》,在嶙峋的岩石间模拟古代战役;你在阿雅克肖的房屋里,就着地中海不息的涛声写下“科西嘉的自由将如希腊般重生”;你二十岁时在巴黎的阁楼上饿着肚子,却给故乡的保利写信讨论如何用启蒙思想唤醒这座沉睡的岛屿。
那时的你尚未被权力腐蚀出金箔般的表层,灵魂里还燃烧着最纯粹的理想主义火焰。
我爱的正是这个拿破仑——革命军的年轻炮兵,雅各宾俱乐部的成员,那个相信“自由引导人民”的波拿巴将军。当你率领衣衫褴褛的军队越过阿尔卑斯山,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将共和理念播撒到意大利半岛时,你眼中有种科西嘉牧人才有的明亮。这种明亮后来渐渐消失在圣赫勒拿岛的雾霭中,却永远凝固在1796年你站在洛迪桥头的那一瞬间。
今天人们争论你究竟是革命的继承者还是掘墓人,却忘了在1793年土伦战役的那个雨夜,当二十四岁的你用火炮轰碎保王党舰队时,你脸上流淌的不仅是雨水,还有热泪。
后来你加冕时从教皇手中夺过冠冕的举动多么富有象征——你终究成为了自己年轻时最厌恶的那类人。圣赫勒拿岛上的忏悔来得太迟,权力早已完成了它对理想主义者最精致的异化。
在拿破仑·波拿巴故乡的传统里,人们往往称呼人的姓氏,只是称帝时,他才签下那个他阔别已久的名字:拿破仑一世,法国人的皇帝。
你的名垂垂老矣,你的姓,意气风发还年轻。
不像如今。
所以我不愿在今天庆祝皇帝的诞辰,只想举杯致敬那个科西嘉少年。当第一缕晨光照亮科西嘉岛上花岗岩峰峦时,请海风带去我的问候:波拿巴先生,您关于科西嘉自治的论文写得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