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时候,自然是没有抓周的概念的,所谓周岁,也只是郑长使私下为女儿庆祝,主要也是一个仪式感。
等到知韫吭哧吭哧地干掉了一碗蛋羹,郑长使取帕子替她擦拭干净,又带着她去了日常玩乐的偏殿。
云台殿不大不小,幸而如今秦王的姬妾不多,郑长使膝下又有公主,倒得以独居此殿。除却她和知韫二人的寝殿外,还能收拾出一间偏殿来作“儿童游乐室”。
这当然是知韫“引导”。
没办法,她如今还是个小不点,总要给自己找点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于是,知韫盘腿坐在小床上玩着鲁班锁和九连环,郑长使则高高兴兴地取了笔墨,于白色绢帛上作画。
这是她最爱的活动。
用她最擅长的绘画,将最爱的女儿的幼童岁月记录下来。
其实很无聊的知韫歪头看了她一眼,忽而轻轻叹一口气。
诶,好愁。
她阿母现在用以绘画的绢帛,还是从前她没出生的时候攒下来的,现在狠心爹丢下她们娘俩不管,就她这小胳膊小腿的,以后她阿母绘画都没绢帛使。
“孟嬴何故叹气?”
郑长使习惯了女儿的聪慧,交谈之时,既似母女,亦似友人。
“是想念王上吗?”
小孩子,总是孺慕父母的。
“……没有。”
刚刚还准备找个借口糊弄一下的知韫慢吞吞反问。
“为何要想?”
虽然她很久很久以前确实对秦始皇有着“政哥”滤镜,但不代表她受了冷待,还要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吧?
等着。
待来日,秦失其鹿,吾取之,秦不失其鹿,吾更要取之!
莫欺少年穷啊混蛋!
郑长使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继而抿抿唇,神色忧愁。
闺女太聪明也挺烦恼的。
比如现在,她在吃奶的年纪就懂了来自父亲的冷待,并迅速且果断将父亲这个角色从她的心中和生命中剔除。
可问题是,她的父亲不是一般人,而是大秦的王上啊!
郑长使欲言又止——
闺女,不是阿母说,哪怕你装呢,好歹也装出点对亲爹的孺慕啊!现在她还能照顾她,等往后她的婚事还是要秦王做主的,万一嫁到关系恶劣的国家,可怎么是好?
“哦。”
知韫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又含糊道,“阿母所忧必不会实现。”
六国都没了,许个鬼啊。
“汝何以如此笃定?”
陌生的、冷冽清朗的男声传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剑眉星目、仪范峻秀,着一身玄色衣裳,其上以殷红、暗金之色点缀,是如王宫一般的庄严肃穆。
他神色淡淡,语气平静且不含温情,整个人都散着疏离之感。
——跟全世界都不熟。
“妾携公主拜见王上。”
郑长使立时收拢神色,并将手中的笔墨妥帖放好,俯身行拜礼。
知韫显然也有些惊讶。
毕竟,就这位那闻名于史册的迷信程度,来见她确实挺稀奇的。而且来就来了,还带偷听的,属实有点崩人设了。
“阿父。”
她将手中握着的一个鲁班锁放下,微微仰起头唤了一声,至于他方才问了一句什么……
抱歉。
她还是个年幼不知事的孩子呢,没有听见,也没有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