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恍然惊觉失言。
实在是她在他跟前,虽有幼儿之身、却无幼儿之态,言辞间颇有君臣议对之分,他一时间竟有些忽略了。
“寡人……”
他迟疑几许,见原本肃着脸的女童气鼓着脸颊,展露出符合年纪的、灵动鲜活的幼儿之态,话到嘴边又咽下。
“寡人幼时沉默少语。”
至于其他的小孩……
一者,不会说话的小孩他没兴趣沟通交流,二者,若将这样的小孩与她相较,她怕是也不会觉得高兴。
“哦~”
女童似是恍然大悟般点头,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懂。”
秦王的童年,懂得都懂。
小孩子牙牙学语,在亲善的长辈眼中自然是可爱想rua,但要是换个不友善的,容易不和谐且伤害幼小心灵。
“我也不爱与人说话。”
知韫瞥了嬴政一眼,不甚开心地嘟囔,“容易说不过他。”
吵架这件事,一看思维敏不敏捷,二看嘴巴利不利索,假使她在脑子里推演吵架推演到高潮,但因为嘴笨而无还手之力,那她真是的半夜都得气醒过来。
还好。
秦王跟她半斤八两。
嬴政沉默了。
看着长女那似乎将他的过去看透的小眼神,嬴政微微挑眉,转头去看长女的生母郑长使,“你……”
“启禀王上。”
他正想问郑长使平时都是如何教导早慧的长女、是否有给她讲什么小故事,却听殿外有寺人轻声回禀。
“瑶泉殿芈夫人、净居殿赵美人等送来贺仪,贺公主生辰之喜。”
嬴政:“……”
知韫:“……”
“阿父不想看看吗?”
知韫弯了弯眼眸,言辞诚恳,“若无阿父,儿可见不到。”
一大一小对上视线。
嬴政渐渐从面色冷淡进化成面色冷厉,只随意摆了摆手。
“妾告退。”
郑长使心领神会,又见自家女儿笑眯眯地冲她眨了眨眼,于是悄然起身出了殿外,不一会儿,寺人垂眉敛目地将各殿送来的贺仪捧入殿内,又悄声退出去。
嬴政眸光一瞥,神色更冷。
说实话,能在秦王尚在之时送到云台殿的东西,都不会上不得台面,只是到底仓促,好归好,却不适合幼儿。
“你很高兴?”
他看向托着下巴、显然还挺喜欢的长女,“这是对你的轻视。”
“哦。”
知韫随意点头,“所以?”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幽深的眸光静静地望着她,似是等待。
“轻视与否,重要吗?本就是白得的东西,何必与她们较真?”
知韫慢吞吞道,“况且,阿父可能对天下人一视同仁?”
嬴政回道,“秦国上下,都是寡人之子民,自当一视同仁。”
“那就是做不到。”
什么“自当”的,一旦说应该怎么做,大概率就是没有这么做。
她甚至举例说明,“儿与扶苏,同为阿父之子女,亦同为阿父之子民,阿父可有对儿与扶苏一视同仁?”
嬴政:“……汝生而不祥。”
这话其实不该在年幼的长女面前说,但莫名的,他想听听她的答复,或许能给他带来“惊喜”的答复。
“生而不祥?”
知韫微微一笑,“既说要一视同仁,岂能将人划分出三六九等?今日是因祥与不祥,来日便是贫富贵贱、聪慧愚笨,只要想找理由,自然就能找出千百个理由。”
嬴政眸光微动,只是不等他回,女童微微侧头,柔和一笑。
“况且,儿是秦王政之亲女,血脉相连,儿若不祥,秦王政何以祥?若秦王政不祥,嬴秦王室何以祥?”
一家子不祥之人生出她这个不祥来,不是理所应当的?
没嫌尔等晦气就偷着乐吧!
哦,对了。
能生出胡亥这么个糟心玩意儿,你嬴秦是有点不祥在身上的。
嬴政:“……”
好吧,确实挺“惊喜”的。
知道长女早慧但没想到早慧到这个程度的嬴政将她的对照组从扶苏换成了甘罗,现在又果断把甘罗一脚踹开。
“子女生,得父精母血。”
他微一挑眉,似是带着几分抬杠的意味,“汝又该作何解?”
知韫:“……”
她微愣,脸刷一下黑了。
“为何要解?”
她臭着脸,迅速转换思路,绕开自证的陷阱。
“旁人言我不祥,又与我何干?使天下人言秦王不祥,秦王也要与天下人分辩吗?”
她冷哼,“纵然无中生有,亦能众口铄金,敢问秦王,何解?”
“如汝之言,为何要解?”
嬴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而朗然一笑,眉宇眸光之间,意气风发,尽显睥睨之姿态。
“寡人乃秦王,手中有秦剑,剑锋所指,何需与人解?!”
“理非一耶?!”
知韫仰头看他,眸光沉静,“今日无剑,且由旁人评论,来日剑锋指向,自有千万人俯首,称颂吾得天所授!”
生而不祥?
错了。
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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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枝暮知知(幼儿版):用最奶的声音,说最霸气的话(努力吸溜口水.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