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燕北王庭飘着柳絮,司燕趴在窗上数燕子,忽然扭头对正在批奏折的燕洵喊道:“父王。”
清脆的童声惊得燕洵朱笔一抖,在军报上洇出红梅似的痕迹。
“昨日先生教《诗经》,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司燕晃着双螺髻凑过来,指尖还沾着偷吃蜂蜜的黏腻,“这句话的意思就像爹总追着娘啃嘴巴对不对?”
燕洵扬唇笑着捏住女儿肉乎乎的脸颊,将她举过头顶,“担心被你娘听见了又该说你小小年纪不学无术了。”
司燕咯咯笑着踢蹬双腿,发间银铃随着晃动叮当作响。
柳絮穿过窗棂落在她眉心,倒像是点了颗雪白的花钿,“可先生还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娘每次站在河边,爹就会从背后环住她,那时河面上也有好多好多野鸭子。”
案头的军报突然被风掀起边角,燕洵望着女儿的眉眼,恍惚看见十年前那个与他从赌坊跑出来的司南。
这时,司南扶着隆起的小腹跨过门槛时,正听见司燕稚气的童言。
“又在编排你爹娘了是吧?” 她倚着雕花门框轻笑,墨色裙摆扫过满地柳絮。
司燕像是被猫尾扫中的雀儿,从燕洵怀里蹦下来,“冤枉啊,我才没有编排呢,你不信问爹。”
燕洵上前几步,长臂一捞便把朝司南扑去的司燕揽回怀里,“你娘怀着弟弟还能抓你现行,你爹我啊,可不敢撒谎了,怕被打。”
司燕闻言立刻睁圆杏眼,小脑袋在燕洵怀里转来转去,“也对,上个月你还跪了半个时辰的搓衣板。”
司南听着,忍不住掩嘴轻笑出声。
而燕洵也只能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作势要挠司燕的痒痒。
司燕见状撒腿就跑,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向司南求救,“娘!救命啊!爹要欺负小孩子啦!”
司南笑着伸出手臂拦住燕洵,将躲在身后的司燕护在怀里。她轻拍着女儿的后背,眉眼弯弯地嗔怪道:“堂堂燕北王,竟和孩童计较,也不怕人笑话。”
燕洵挑眉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司南的耳尖,“夫人这是仗着腹中孩儿,愈发偏心了。”
说着,大手覆上她隆起的小腹,“小家伙踢我了。”
司南轻拍开他的手,“油嘴滑舌,活该被踢。”
话音未落,腹中又是一记轻踹,像是在附和燕洵的话。司燕踮着脚凑到母亲身前,伸手贴上孕肚,“我也要摸摸。”
司燕的小手刚贴上肚子,就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颤动,像春日湖面上被蜻蜓点破的涟漪。
她仰起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弟弟在跟我玩捉迷藏呢。”
话音未落,又一阵胎动传来,这次力道稍大些,惹得司南轻轻哼了声。
燕洵见状,赶忙半跪下来,将耳朵贴在司南隆起的小腹上。司燕也有样学样,歪着脑袋凑过去了。
“娘,我听见了。” 司燕突然直起身子,抬头看着司南,“弟弟在敲小鼓!”
她挥舞着沾过蜂蜜的手指,在空气中有节奏地比划,“咚、咚、咚 ——”
燕洵笑着起身,伸手摸了摸司燕的小脑袋,又看向司南,吻了上去。
“羞羞!” 司燕捂着脸,却从指缝里偷看,突然蹦出一句,“先生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爹和娘就是这样对不对?”
她眨巴着眼睛,忽然踮脚扯住燕洵的衣袖,“那等弟弟出生,我也要牵着他的手,带他去骑马,去看草原上的萤火虫,还有那漫山遍野的格桑花。”
窗外的风卷着柳絮掠过庭院,远处传来燕北铁骑训练的号角声。
司南倚在燕洵肩头,感受着腹中生命的跃动,又望着司燕天真烂漫的笑颜,忽然觉得,这燕北的风沙再烈,也抵不过此刻满室的温柔。
而燕洵揽住司南的手微微收紧,如今在这一方天地里,寻到了最安稳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