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很陡,丁孝蟹却并未停下脚步歇一歇。
他喜欢这种攀爬的感觉,每一步都比上一步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他最喜欢这种站在高处的感觉,空旷,开阔,似乎山下的无限人间烟火都能尽收眼底。
他们兄弟每次都是很早就来的,这样既可以帮奶奶收拾收拾房间,晒一晒铺盖,也能陪她多说上一会儿话。人上了一定的年纪总是很寂寞的.
想起奶奶,丁孝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从他七岁的那年母亲离家出走开始,他对于母亲的记忆就是模糊的。这么多年,老爸在台湾蹲大狱,奶奶就是他唯一的长辈。
“奶奶很伟大啊!你们长大了要不要孝顺奶奶?”
“要!”
“谁要是不孝顺奶奶,就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天打雷劈!”
他还记得,十几年前,在那个漏风漏雨的铁皮屋里,他们四兄弟在黑灯瞎火里举着小拳头喊。没想到,现在他们终于成了大人了。
十几年来,他对于父亲的记忆早已经变得残缺暗淡了,有的时候他甚至都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他只记得父亲有高大魁梧的身材,满身纹绣,但是他的面目却早已经模糊了。
他自己也有着高高的身材,宽宽的肩膀,但是他长得像父亲吗?这一点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他唯一记得的关于父亲的点滴,也只剩下那几句枯燥乏味的话:
“阿孝,要爱护弟弟,讲义气。”
“要孝顺奶奶!”
丁孝蟹站在斋堂的门前,停了片刻,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佛堂里一如既往地静谧平和,到处散发着草树的清冽香味和檀香那令人心安的味道。他微微地仰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脚步轻快地走在斋堂的花木疏影间,任清凉的风吹起他乌黑的短发,掠起他宽松的T恤。
斋堂的走道里,偶尔可见三三两两的老人,一个个身形伛偻,步履蹒跚,看见这朝气勃发的年轻人不时有人停下蹒跚的脚步看他,目光中难掩对这青春与健康的羡慕。偶尔有一两个认识他的人停下来脚步,或是对他点头笑一笑,或者是对他打个招呼:
“又来看你奶奶啊?”
“是啊,阿婆!”
“你奶奶真是好命哦,你多孝顺!”
丁孝蟹笑了笑,撩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
奶奶的房间在三楼,他推了推门没推开,这才发现门锁上了。他敲了敲门,里面却没人应答。住在隔壁的老人正好回房间,看见他笑说:
“又来看你奶奶?她不在房间呢。有人来看她,陪她下去了,我才看见她们在小花园那边呢。”
丁孝蟹说了声谢谢,又撩开两条长腿下了楼。一路上,他心里是满满的问号:
他们老家在内地的汕头,几十年来早就断了往来。
在香港这里,也早就没有什么亲朋故旧了。
至于他们兄弟认识的人,根本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丁孝蟹实在想不出,除了他们兄弟,还有谁会来这里看奶奶呢?
佛堂内部的格局和道路丁孝蟹了如指掌,他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小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