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着点快着点，都警醒些，仔细着脑袋！”王钦拿着拂尘来回走动，敦促着小太监们打扫养心殿。
先帝驾崩，这里不日就要迎接新的主人了。
小太监们低着头，一个个脚步匆忙。他们有的是宫里原先在南果房，御膳房当差被提拔上来的，自然也有些是从宝亲王府邸带来的。
进忠进保就是如此，拜了如今的副总管李玉为师父，宝亲王一人得道，他们这些小太监，也跟着鸡犬升天，进了养心殿当差。
其实心里也盼望着能有一日和王钦一样，做个总管大太监，如此刻，威风凛凛。
皇上还在哭孝，他们这些忙活完的小太监就得集中在一起听训，也省的这些没见过主子世面的奴才们冲撞了贵人。
“你们有些是跟着本公公在王府当差，有些是从南果房，御膳房升任的，没见过主子的面，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咱们在宫里当差，那双招子就放亮些！”
王钦一脸严肃，他倒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不过新晋总管，多少人对着他屁股底下的位置虎视眈眈，手底下尤其是养心殿的人，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岔子，不然不仅是他丢了老脸，皇上也会怀疑他管人的本事的。
“眼下宫里头，最尊贵的，莫过于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还有昭明长公主！若是招了贵人们的眼睛，仔细你们的脑袋！”眼下其余的府邸主儿们位份未定，暂且不提。
宫人们无不称是，也没有人敢去打听主子的事情，只是闲暇时不明白的地方，找几个相熟的人问询罢了。
先帝崩逝大丧，前朝的命妇官员，后宫的嫔妃乃至太后，都要出席丧仪。
白茫茫的一片看得人眼花，耳边哭声哽咽啜泣不绝，谁都不敢有说八卦的机会。
进忠和进保低着头，去御膳房取餐食。他们这样从王府膳房提拔上来的最低等的小太监，拜了副总管李玉做师父，才有如今御前伺候的资格。
所以哪怕是饿着肚子，累了一整日了，也得是先去给师父、师爷取了饭，孝敬了点心，这才能轮得到自己个儿。
然而就是这般，也比其他地方宫人过得日子要好一些了。
如今丧仪结束，先帝爷进了皇陵，他们也算能有个喘气的功夫了。
然而进忠刚把饭送给李玉，自己还没来得及去御膳房拿自己那份，便被吩咐着去给长公主送摆件。
进忠平复着气息，饿的前心贴后背，却不敢有丝毫的怨言。李玉和王钦他们正换着吃饭，谁也不愿意跑这趟腿，这等差事自然就是落在他们这些不露脸的小奴才身上了。
进忠捧着给长公主的摆件，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往翊坤宫走去。
天黑路滑，他还要加倍小心，这镂空纹的玲珑玉芝香炉可是敦肃皇贵妃当年燃欢宜香的时候先帝特赐的，几日前长公主借给皇上安枕，如今皇上便命人还去。
这一件东西，他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好不容易到了翊坤宫，里面灯火通明，层层叠报，他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生母为敦肃皇贵妃，先帝亲封固伦公主的昭明长公主。
进忠不敢抬头，垂着眼眸恭敬道，“皇上命奴才将香炉还与长公主。”
他跪在地上，翊坤宫烧了地龙，暖烘烘的，他被风吹透的身子也终于暖和起来了。
半晌，也没听到长公主叫起，进忠一动也不敢动。他手臂一轻，手里的香炉被接走了。
周宁海小心翼翼的把香炉搁好。
昭明坐在上位，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跪着的小太监。他年岁不大，与她年纪相仿，看着倒是俊秀。
这么个时候独自来还她香炉，想来是受了欺负，旁人不愿意接的差事丢给他了。
看了半晌，外面送膳的来了，昭明才恍然，她还没把人叫起来。
“起身答话吧。”昭明看他站起来，心里忽而一动。
进忠垂着眼眸规矩的站在一旁，心里默默祈祷长公主能看他可怜给些银钱最好，不若放他去取了御膳房那残羹冷食也比饿着肚子下值强一些。
一盘盘菜肴上桌，香味不住的往进忠鼻子里面钻，他肚子也咕咕响了起来。
昭明勾起唇来，想着，他真可爱。
忽而起了逗他的心思。
“颂芝，今儿御膳房可为本宫试菜了？”她问到。
颂芝心想，这是个什么怪话，御膳房哪日胆敢不试菜就端给长公主呢。“回殿下的话当然……”她看到她小主子那个颇为凌厉的眼神，话在舌尖一转，“没有。”
然后她就见昭明执起筷子，“那正好，就这位……”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迟疑的用筷子点了点他。
进忠立刻躬身道，“奴才进忠。”
“对，就烦请进忠公公给本宫试菜吧。”进忠心里那点要做试菜人的委屈又被她这清冷玉淬的声音抚平了。
“是。”进忠站到了桌子旁，看着眼前那只纤纤玉手给他眼前的小碟子里夹了一筷子菜，“什锦珍菇煨火腿。”
她报着菜名，进忠颤抖的拿起桌边的另一双筷子，将菜吃进嘴里。长公主吃的菜肴，味道自是不必提，滋味是一等一的好。
他正咀嚼着，盘子里又多了一筷子，“葱烧海参。”
一整只海参切了花刀，红烧的酱汁均匀的裹在海参上，他以前在王府给大师傅打下手的时候，曾经得到过烧海参剩下的一点汤汁，蘸着馒头他吃了整整一个，冷硬的馒头都美味的他至今难忘。
他惊讶的侧过头，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她，她比话本子里的仙女还漂亮，进忠差点拿不稳筷子。
但是饿着的肚皮对他抗议，他也顾不了许多，长公主叫他试菜，他就吃呗，就算是只吃今天这一顿，死了也是个饱死鬼！
进忠把肥嘟嘟的海参夹进嘴里，海参很大，填满了他的口腔，红烧带着咸甜口的酱汁爆开，他恨不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颂芝从未见过如此试菜的，倒像是小主子在给这个小太监布菜似的，报菜名还观察人家喜欢吃什么。
昭明也有些诧异，都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真是所言不虚呀。这进忠公公长的颇为瘦削，但是胃口却很好，一圈吃下来，看他还意犹未尽呢，想来是饿坏了。
昭明又是两筷子海参，她瞧得出来，他喜欢咸鲜口味的，“试菜吃的这般少，看不出效果。”
进忠又吃了两只海参，一只鲍鱼，两口鱼肚，两只牛肉煎饺，一块金丝炸鱼饼，偷偷的打了个嗝儿。
昭明这才也停下了筷子。
“成，看来今儿御膳房也不曾有歹人投毒。”昭明给他又端了半盏燕窝，“喝了它你的试菜就结束了。”
进忠也反应过来了，试菜根本不是这样的，都是御厨做出来，盛一份，吃了小半盏茶之后下一道，这才看得出菜品有无问题。
哪里会如此，简直是奔着让他吃饱去的。
他喝了甜滋滋的牛乳燕窝，又听见那大美人道，“进忠公公试菜辛苦了，颂芝看赏。”
颂芝立即递出来一个荷包，沉甸甸的很坠手。进忠赶忙接过去，“谢殿下赏赐。”
昭明随意道，“那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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