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昭明这一笑，大家的目光又移向她。
弘历颇为疑惑，“昭明？”
她无辜的看着他，“这养心殿好似菜市场一般，一个答应也想进就进，半点规矩都没有，还不准臣妹笑呀。”
她语调轻慢，话里带着不明的笑意，如此阴阳怪气，进忠听了头垂的更低，跪在地上心里替她捏了把汗，又为自己担忧是否待会儿会受罚。
昭明此话一出，皇上皇后都笑不出来了。
把棋子一颗颗收好，她没有理会帝后的尴尬，“算了，本来是找四哥下棋的，你的妾妃们争吵哭闹，喋喋不休，扰得本宫兴致全无。还是回去了。”
皇上轻咳一声，“也好，朕这里是乱糟糟的。”言罢，不悦的看了一眼海兰，而后者更加害怕瑟缩，躲到如懿身后去，让他看了更加恼怒。
昭明站起身来，又好似在找什么似的，看了一阵子，最后目光定格在进忠身上，“你，过来扶本宫回去。腿坐麻了棋一盘却都没下完。”
皇上纵容道，“回去喝些鸡汤，去去寒，莫要着凉了。”又叮嘱进忠，“看护好长公主，不然朕唯你是问。”
进忠垂着头，伸出胳膊，小心的扶住昭明，“是。”
颂芝与周宁海紧随其后。
其余等候在养心殿外侧的小宫人看着长公主出来，鱼贯跟随在昭明身后。
她穿着花盆底，走的很慢。手也只是搭在他胳膊上，进忠也不觉得累。
他甚至有点感激长公主，她这随意的一指，让他脱离了那压抑的养心殿。没有拦住海常在，不管因着什么，一顿挂落是少不了的。
而如今，他送了长公主再回去，进忠想着，王总管估摸着也会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不会轻易罚他了。
翊坤宫离养心殿不算太远，一阵子功夫也就走到了。
昭明转身坐在离窗边不远处的贵妃榻上，歪着身子，倚在身下的那张兔皮毯子上。
她不吩咐，进忠不敢擅自离开，他站里在她的榻子前面，静候等待着。
桌子上放着碗口大的蜜橘，黄橙橙的，还没有凑近就能闻到一股甜蜜的芬芳。
昭明打了个呵欠，“你去洗手，给本宫剥个橘子。”
进忠不知该在哪里浣手，已经有个机灵的小太监端了盆子进来，温热的水在铜盆里漾开，还有几分栀子的清香。
进忠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消瘦白皙的手腕，昭明似不经意的，目光从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之间略过。
擦干手，进忠拿了个橘子，半跪在她的榻前，一点点剥开橘子皮，露出橙黄饱满的果肉。
见他递过来时，昭明才发现，这个姿势，两个人过于暧昧了些。
她从身后摸到一个话本子，而后倾身叼走了他擎着的那只橘子瓣，假意翻开话本子。
一只橘子吃完，甜的让人神魂颠倒。话本子翻过去数页，她一句都没看进去。
“行了，退下吧。颂芝看赏。”
见进忠规规矩矩的起身，双手接了颂芝给的荷包，“多谢殿下赏赐。”他退出门去了。
昭明轻呼一口气。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颂芝见她如此，有些想笑。
到底是谁作弄谁呀殿下。
昭明看得出颂芝眼里的戏谑，用倒着的话本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而进忠出门后，他揣着荷包，出了翊坤宫的门，还垂着头。走在外面的宫墙路上，缓慢的靠着墙边，四下无人。
他伸出手，轻轻地捻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上面的气味杂糅，有蜜橘的甜味，有浣手时栀子的香气，还有……长公主吃橘子时，唇畔不小心碰到，留下的香味。
这味道若有似无的留在他手指头上，令进忠格外着迷。他轻轻地嗅闻了几下，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个笑容来。
回到养心殿时，果然王钦没有找他麻烦。
进保与进忠悄声分享着长公主离去后的事情进展，海常在为娴妃打开了香包，里面的白花丹换作大血藤，而原有的白花丹竟然不知所踪。
海常在口称是已经丢弃了，而娴妃也不是个会辩驳的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她俩嫌疑最大，皇上下令禁足。
玫答应因祸得福，晋了一级，如今是玫常在了。
昭明也听说了此事，不由笑起来，“刑部断案是疑罪从无，四哥行事就有所不同了。”
颂芝小声与她说道，“其实皇后娘娘当时言辞很是犀利，指出娴妃娘娘既然收到的香包有问题却不上报，反而指使同为宫嫔的，那时还住在咸福宫的海常在拆开香包，行为有极大嫌疑。她是建议让慎刑司的嬷嬷去问一问的，皇上心疼娴妃娘娘，这才下令禁足。”
原始这般啊。
昭明看着桌子上的橘子，觉得无聊的很，“所以四哥保护人的方式，就是直接默认她有罪咯。”
一口黑锅口在身上，还是戕害嫔妃的罪责。
这算哪门子真爱啊。
她想，若是她的心上人，她定然不能让对方吃一点儿亏。
想到心上人，眼前忽然浮现起进忠的样貌来。她抿了抿唇，有些羞涩。
颂芝见她盯着橘子，便道，“殿下，还要再吃一颗橘子么？”
她摇摇头。
颂芝就了然了，看来小主子不是想橘子了，是想念刚才剥橘子的人了。
进忠在另一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又揉了揉鼻子。这天儿真冷啊，前个儿下雪，如今上冻，呼吸之间都是冰冰凉。
下值后回了庑房，他吃了口冷掉的菜，糊了一嘴，艰难的灌了几口茶水。
被子也是冷冰冰的，但比他在王府当差那时候已经厚了很多了。
他用力的把自己裹成一团，躺在硬邦邦的枕头上，疲惫涌上来，也来不及多加思考，就进入梦乡了。
小太监们几乎都是如此，只有这样，才能熬过冬日，尽量不要生病，不要被代替掉。往上爬，过更好的日子。
而今日，进忠的梦里，今晚有了他想都不敢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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