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走出宫门,抬眼不见王启年,马车也不见踪影。他此时身心俱疲,实在不想多动弹,不觉面露颓色。
正踌躇间,就见李承儒引马走到自己面前,“陛下让邓子越驾车先回去了,你脸色不好,我送你回去。”
他说完,却见范闲的脸色更奇怪了,“你说陛下让谁驾车回去了?”
“你那个车夫,不是叫邓子越?”
范闲忍俊不禁,笑弯了眼,“他这么跟你说的?你别信他,他叫王启年。”
他眼角下还带着未褪尽的胭红,浅浅一笑,眉眼间就显出几分不自知的青涩风情来。
李承儒本该怪罪王启年的,见他这么一笑,便全消散干净了。他拍了拍马鞍,“我粗惯了,回京也没备车,今天也只能骑马送你,总比你走回去好。
范闲抬眼看去,牛皮裹着木头制成的鞍上竟还垫了不知什么做的垫子。他点点头,踩着脚蹬,翻坐上去,才发现这垫子竟是衣裳绑在鞍上做的,他想,“这位殿下果真是粗惯了。”
李承儒跨马坐到他身后,双手拉着缰绳,好似将范闲圈在了自己怀里,不知怎的,竟有些迟疑。
怀中人不懂他的迟疑,扯了扯衣服垫子,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垫子,大殿下有巧思。”
话音才落,就听李承儒在身后咳起来,他感觉到对方贴着自己的身体随着咳声震动,末了听到对方轻轻“嗯”了一声。
他看不到李承儒通红的耳朵,也不知道李承儒暗暗庆幸着方才没让他看到自己脱衣服绑马鞍的场面。
马儿温顺,走起来也不算太颠簸。他被笼在李承儒的双臂间,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温暖得恰好。他忽地想到,按血缘来讲,李承儒也算是他兄长。
有个这样的兄长,也不错。
苍山云岫,范闲借着蜜月的名义躲开皇帝,又顺势推行库债,以期填补内库亏空。
皇帝坐在案前,双手捏着新制的箭簇,缓缓打磨,磨得光滑明亮,映出一只凌冽莫测的眼。
那个带着一身天外之物,从神庙踏入滚滚红尘的女子;那个让他见识了人的创造力、为他生育子嗣的女子;那个有着比天地还广的理想、助他夺权,又在他的默许下黯然离世的女子。这么长的光阴里,她像一场梦,让他留恋,又畏惧。
那样聪慧的人,究竟会给自己的亲生儿子,留下怎样惊世的本事呢?
他将锋利的箭簇丢掷一旁,趿着鞋走到窗边,“你的儿子,到底像你。”
库债?又是新奇东西。
远山的枫叶燃作一片,红得烧眼,他恍然意识到正值秋日,赏菊的好时节。
悬空庙悬空而建,如挂云端。范闲站在山脚,看高山巍峨,石阶栈道直攀九霄,不禁感慨凡人伟力,巧夺天工。奈何诸多工匠一辈子拘枷带锁一辈子创造的奇景,只供这么一小撮人,三年看一次。
在这样的世道里,注定苍生万民可怜,钟鼎高门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