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人间

我想我大概又睡着了，等我醒过来时，一个小小的团子窝在我怀里，闭目养神。

被子盖在我两身上，她倒是整个人都埋进了被窝里，虽然鬼不会再被闷死，但还是把人往上拉了拉，又把被子向下掖了掖。

窗外，天光大亮，人间的太阳升起来了。

太阳升起来了，意味着我再也无可逃避，我终于要启程。说找不到其实都是借口，我只是不太愿意面对那个已经忘了我的姐姐，她已经同我的姐姐完全不相同也是可能的，声音相貌什么都将不再是我熟悉的。

姐姐作为鬼已经死去，而我只是不肯面对的被留下的现实。假如我不去见她，那她将会永远是我的姐姐，而不是一位我根本不熟悉的陌生人。

“嗯，她投胎之后成了一个男孩，好像和留在这边的样貌不太一样，名字还是上一世的姓，姓徐，目前应该是一家花店的老板。欸，你别飘那么快啊......”

渡冬跟在我后面絮絮叨叨，难得听到她话这么多的时候，可我却没有心情调侃她，我不需要那些查好的资料，我知道，他在哪。我曾假装无意的远远的路过，我曾花了十年来寻找她的踪迹。

城南一角的花店，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就连那条街我都只是远远的，遥远的看一眼，再仓皇逃走。

今天有渡冬跟着，算是断了自己的退路，再也不能落荒而逃，或者改天再说。花店近了，我看见那些玫瑰的芬芳留在了每一个过路人身上，但是店没开门，我也没能见到她。

忽地一下，心空落落的回到了那里，我勉强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想说，走吧，我和她缘分已经注定结束，不可能多一分，再多一分。

“渡冬，我们......”

我回头去找她，可是却没曾想正撞上一个人的胸膛，他显然没啥感觉，但我却难受了好一阵，迎面而来的撞击，就连灵魂都差点散干净。

正想回头趁着那人听不见抱怨两句，可正好对上了他回头看来的眼睛。温暖而又明亮的眼睛，有着鹿一样的单纯的情愫。

姐姐。

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我好像感知到了自己的泪，可鬼魂又怎么会流泪。可凡人也应当看不见鬼魂，那他为什么要回头，寻找那个撞了他一下的人。

我不知道我该作何反应，或许我应该保持平静，就像我曾无数次做的那样，看一眼他身上的功德，给予他运气。

我做不到。

“王程你来了？”他的目光越过我，投向我的身后，那里站着另一个男孩。他笑了，像一朵向阳花一样，突然就明媚了起来。突然就，不像她了。

记忆在渡冬替我贴好赋予他好运的条子的时候，彻底消失干净了，她忘了我，连带着我也要忘了她。我确实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亲眼看着缘分断掉。

渡冬蹲下来抱住我，我才发现，原来她也不那么瘦小，怀抱的温度近乎一束阳光。

姐姐。我轻声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