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直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有火,很大的火,我就站在中间,有人,那群人有憎恨地冷笑的,也有哭泣哀嚎的,也有冷静地看着我的,我好像有一点明白我为什么站在这里,又好像不太明白,我身边也有人,是我院子里的丫鬟,现在她们也与我是同样的命运,我们都要被永远锁在这坐院子中了,直到死,我们都将永远困在这里,那群人中有我的阿娘,她却无法帮我,那群人中有我的兄弟姐妹,先前我们还有说有笑地一起打闹,现在他们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看着我被囚禁,我是这府中的五小姐,可是我却不是老爷和我阿娘亲生的,我是被捡回来的,交与我阿娘抚养,幼时,我遇见过一个人,那是在夜晚,彼时我还未进府,我沦落在街头,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少年郎,我看不见他的模样,除了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如怪物一般的眼睛,我十分害怕,不停地退后,那人愈来愈靠近我,后面是一面墙,我无路可退,那人逼到了我眼前,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泛出寒冷的光,我吓得连呼救都无法喊出,突然,一声“哗”的声响,我看到了冷冷的寒光,匕首,他手中握着匕首搁置在我颈间,此时,我胆子却大了几分,我不想死,我要挣扎,“为什么要杀我?”我几乎绝望地问他,他没言语,脖子上一阵刺痛,有湿润的液体从我脖子上冒了出来,我浑身战栗,我可能要死了吧,死了也好,就不用被欺负,不用每日吃不饱穿不暖了,我这样想着,他突然凑向我,我闭上了我的眼睛,我以为他嫌那一刀不够,再给也彻底一刀吧,颈减有温热的物体移动,“果然是你。”我感到我血液的流失,我身边的果真是一个怪物,这样想着我便晕了过去。
后来,我的记忆是缺失的,我只知道我是府中的五小姐,我前面有大哥,二姐,三哥,四哥,后面还有几个弟妹,我在这府中每日和姐妹们打闹,我阿娘说我可皮了,性子一点也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日,我从未看见的四哥回来了,我记忆中从未看见这位四哥,也很少听到他的故事。直到晚上,父亲设宴,我才见着他,他与父亲,大哥他们一点都不像,特别是他的眸子,我觉得过于明亮,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召四哥回来,据我观察,在宴席中,父亲与四哥的关系并不像父子,父亲对他少了对我几位兄弟的关心,四哥也是淡淡的态度,一场宴席就在这样牵强的氛围中结束了。
回到房中,我一直在想我这些年缺失的记忆,我到底忘记了些什么,为什么父亲要把我带回府,为什么我见了四哥又害怕又同情,四哥四哥,为什么我觉得我好像见过四哥?这样想着,我便走向了四哥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我唤了声四哥,有个小厮出来了,他是四哥今天带回来的,并不是府中人,我在府中从未见过他,五小姐,四公子正在等你,说完,他引我走进内院,四哥穿着一袭黑衣,屋子里灯光十分暗淡,四哥,你这里可是连人都不怎么看得清,我向他说,他没回答我,“四哥”,我又唤了声,他终于转过身来,他那明亮的眸子看着我,我好像见过这眸子,为什么我如此熟悉,为什么我见了四哥会如此难过,“四哥,你都知道是不是?”我再次问他,他依旧没说话,我们就这么僵持着,忽然他执起我的手,放在他唇边,我没挣扎,因为我觉得我离真相愈来愈近,手指传来一阵痛感,有温润的液体流动,同时又有温热的触感,昏暗的灯中,我愈发看清他的眸子,那明亮的眸子从黑的变成血红色,我见过这眸子,“四哥,小时候,我遇到的那人是你吧。”他十分贪念地允着我手指的血,并未回答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不害怕,四哥,你到底与我有何种关系,我在心底问自己,一片火光传来,四周人声鼎沸,我抬起头,入眼的是父亲,母亲,阿娘,还有其他姨娘,我的兄弟姐妹们,府中的小厮,“果然是妖孽,还不杀了他们。”母亲指着我们下令,小厮们犹豫不决, “老爷,我求求你,放了他们吧,就算是为贱妾肚子里的孩子祈福。老爷,求你了。”我阿娘跪在地上,扯着父亲的衣服,“阿娘,我到底是谁?”我流着眼泪,问我阿娘。谁都没说话,除了阿娘的哭声。我扫了眼四周,有人冷笑,有人哭泣,有人一脸冷淡。“封锁院门,府中再也没有四公子和五小姐,这里以后谁都不许踏足。”父亲威严的声音传来,火光愈来愈小,他们离开的声音也愈来愈远,院门落锁的声音传来。最后一片死寂。
四哥几乎不和人说话,他只有每日晚上过来寻我,然后割开我的手指,贪念我身体里的血液。每次这个时候,四哥好像变了一个人,虽然他依旧穿着黑衣,依旧不说话,可是他的目光不再凌厉。每日都有人给我们送吃食,只是我们永远不能离开这座院子罢了,这样也好,反正我也不很觉得孤寂无聊。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四哥他不像开始那样每晚都来,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割开我的手指了,我明白他在控制他对血液的需求,他会倚着我小憩,会偶尔唤我“婵儿”,但也有时候会连我们所有人都不认识,他的眸子就会变得血红,然后直接咬伤我的脖子。这样过后,我几天都看不见他。四哥从不把烛火全点燃,他习惯呆在墙角,我时常去墙角陪他坐着,有时倚靠在他肩上睡着,四哥他是冷的,他的身体是冷的,我倚靠在他肩上时,我能感觉从他身体中冒出来的寒气,四哥,你到底是谁?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院中的小厮只有张闫,那个四哥带回来的随从,这一年多,我经常会梦见我亲手杀死了一名男子,我割开手指,滴了一滴鲜血在他眼中,然后告诉他,我一定会寻到你的,我定会认出你。我知道,那是四哥,但是我为什么要杀了四哥,我也不清楚,原来四哥嗜血,他血红的眸子都是我造成的。四哥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好了许多,他会带我去看院子里的花草,他也会执起我的手看我手指上的伤口,他会坐在床榻前看我入睡。可是这一切并不能使我开心,四哥,是我亏欠了你,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起你。我的记忆在不断苏醒,我生来就是为了寻他的,只有我死了,四哥的诅咒才能解开,我一直以为我要用我的血养着他,却忽视了这样我会将他变成一个嗜血的怪物,他眼中的鲜血是我的,只有我死了,那两滴血才会消失,四哥才会变成一个正常人。那天晚上,四哥和我一起吃饭,他依旧话很少,可是他会耐心的给我夹菜,看着我吃饭,四哥,你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了,从此以后没有人再会把你当成怪物了,我朝他笑了笑,晚饭过后,四哥要走了,我拉住了他的衣角,他回过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我站起身来,手掌抚上他的脸颊,冰冷的感觉,“四哥,你可以抱抱我么?”他诧异了一翻,拥我入怀中,我用手摩挲着他冰冷的嘴唇,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下,我艰难地凑到他耳边,用尽所有的力气慢慢说“四哥,真好,你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了,这一世过得太艰难了,莫要再寻我”说完我便趴在他肩头,四哥,你可知我早已知道了你是谁,四哥,为什么还要来寻我,四哥,其实我很爱你,只是我这些话没有告诉他。我感到我唇上一片冰冷,四哥的眼泪跌落在我脸颊,“婵儿”我听见他唤我,我也听见他呜咽的哭声,只是我再没有力气去回应他。
梦醒了,枕边一片湿凉,已是深夜,可我却无法再入睡,我知道,那时我听见他低喃“你怎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