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大黑马的一声嘶鸣,似是催促。
清宁抬头望望窗外,见日头已西斜,不禁轻叹:“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她起身将剩下的酒仔细封好,提在手上。
马蹄声渐行渐远,最终消散在山风里。
百里东君仍立在酒馆门口,手中紧握一只小玉牌,望着山路尽头扬起的淡淡尘烟,许久未曾动弹。
暮色渐合,远山轮廓模糊成一片深浅不一的灰黛。林间归鸟啼鸣,更衬得这山道寂静。小酒壶还搁在木桌上,酒香丝丝缕缕,缠绕在渐渐清凉的空气里。
百里东君终于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掌心玉牌。
是方才清宁上马前扔到他怀里的。上面刻着的花纹似云非云,似羽非羽,触手生温,显然不是凡品。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些纹路,眼前又浮现出清宁含笑的眼睛。
“清宁……”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扬起。
名字好听,衬她。
一阵山风吹来,酒旗猎猎作响。
百里东君这才回过神来,小心将玉牌收进怀里贴衣放着,转身收拾起桌上的酒具。
那只白玉杯还留在桌上,杯中尚有几滴残酒,在渐暗的天光里泛着微光。
百里东君小心拿起,指尖触到杯壁时,仿佛还能感受到清宁留下的温度。他犹豫片刻,并未将酒泼掉,而是仔细地将玉杯收好。
“百里东君啊百里东君,”他自言自语地摇头,嘴角眉梢全是笑,“这才见了一面,就想娶人家做媳妇,是不是太不知羞了?”
话虽如此,他却忍不住一遍遍回想清宁饮酒时微眯的眼睛,说话时轻扬的眉梢,还有那清脆如铃的笑声。越想,心头越是滚烫。
收拾完酒馆,百里东君锁好门窗,却没有立即离开。
原本计划要去十五里外的桃林采花,此刻却改了主意。
清宁品出了他酒中的春桃香气,这让他莫名生出几分骄傲,又生出几分遗憾——若是能用更新鲜的桃花重新酿过,不知她会如何评价?
月色初上,山径幽明。
百里东君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闭着眼也能走到后山那几株野桃树下。
夜间的桃林别有一番景致。
月华如水,洒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上,泛起柔和的银光。微风过处,落英缤纷,空气中弥漫着比白日更加浓郁的甜香。
百里东君深吸一口气,那香气直沁心脾。
他采花的动作很是讲究,只挑将开未开的花苞,这样的桃花香气最是含蓄内敛,入酒后方能徐徐释放。
采了约莫半筐,他停下手,就地坐下。
打开一坛好酒,桃花的甜香与酒香交融,在月色下氤氲出令人沉醉的气息。
他就着坛口饮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那只白玉杯,小心斟了半杯。玉杯在月光下越发莹润,酒色澄澈,映着天边初升的星子。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百里东君轻声吟道,自己先笑了,“可惜明月虽有,却无佳人。”
说着却又摇头,觉得自己这般实在傻气。
他一向洒脱,何曾有过这等扭捏姿态?
今日竟为了一个才见一面的女子,变得不像自己了。
可是……清宁确实与众不同。
她能品出他酒中深意,懂他的匠心独运。
这些年,家里人都道他不务正业,连最疼爱他的祖父也时常摇头,说酿酒终非正道。唯有这个偶然邂逅的姑娘,一眼看穿了他对酒的热爱与执着。
百里东君又饮一口酒,忽觉心头畅快许多。
少年人本就心思单纯,既然认定了清宁是知音,便不再纠结那些杂念,只一心想着:定要酿出更好的酒,下次见面时,让她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