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城中,春风料峭,却吹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凝重。
清宁看着眼前的人,不过月余未见,那个眉宇间总带着几分洒脱疏狂的百里东君仿佛被一场疾风骤雨洗练过,青涩褪去,沉淀下来的是深不见底的沉静和一丝隐而不发的锐气。
他站在廊下,望着远山,背影竟有了一种山岳般的重量。
“东君,”清宁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天启城的事,我都听说了。”
她轻启唇:“你很好。你是最好的。”
百里东君转过身,脸上并无太多悲戚,只有一种看透世情的淡然,闻言微微一笑:“听到了哪个版本?是百里家不自量力,螳臂当车,还是琅琊王罪有应得,新帝英明?”
清宁摇摇头:“我听到的,是一个家族如何在倾轧中保全火种,一位少年如何在绝境中被迫成长。”她走到百里东君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伯父伯母可还安好?”
“父母已随部分族人秘密前往海外孤岛,那是祖父早年经营的一处退路,暂且安全。”百里东君的声音很平稳,但提及家人时,眼底深处还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那是他拼尽一切,甚至舍弃家族百年基业才换来的“暂且安全”。
“那就好。”清宁松了口气,随即目光锐利起来,“那接下来,你待如何?这雪月城虽超然物外,但终究在北离境内,并非长久避世之所。”
百里东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却带着冷意:“避世?清宁,你以为我百里家退出天启,只是认输逃命吗?”
他抬手,指向山下隐约可见的城池轮廓,声音低沉而清晰:“那是一场交易,一场用镇西侯府的荣耀和天启城的立足之地,换来的交易。”
清宁眸光一凝:“交易?与谁?”
“与那位看似赢了全局的新帝。”百里东君语出惊人,“琅琊王势大,功高震主,新帝早有除他之心,却苦无十足把握,更怕逼反了琅琊王一系的势力。我百里家,不过是他选中的那把刀,一枚用来打破平衡,并替他承担部分骂名的棋子。”
清宁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你们是故意与琅琊王相争,示敌以弱,最终‘败走’天启,是为了让新帝觉得百里家已不足为虑,同时也能让新帝放心地对琅琊王下手?”
“不错。”百里东君眼中寒芒闪烁,“我们主动跳入局中,演了一场大戏。新帝需要有人先站出来撕开琅琊王‘忠君爱国’的面具,也需要有人在他动手后,分担朝野的非议。我百里家‘不识时务’的挑战,正好给了他这个借口。而我们‘败走’,既消除了他的忌惮,也让他觉得我们已无威胁。至于琅琊王……他太过自信,也太低估了那位龙椅上兄长的决心和冷酷。”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连萧瑟……也牵连其中。”提到那个名字时,百里东君的语气有片刻的凝滞。那位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惊才绝艳的皇子,如今也已不知所踪。
清宁沉默片刻,消化着这惊人的内幕:“所以,你如今在雪月城,是等待时机?”
“是积蓄力量。”百里东君纠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