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司逢春睡得并不沉,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床边。
司逢春缓缓睁开眼,明亮的灯光下,何松朝的身影逐渐清晰。
少年像是匆匆赶来,几缕碎发随意地搭在眉骨,低垂着眼睛,看不懂情绪,带着点难得的随性。
司逢春……!
司逢春彻底醒了,眨了眨眼,蓝色的瞳孔里满是纯粹的惊讶和疑惑。
司逢春“何松朝?”
何松朝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俯下身,靠得很近,近到司逢春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气,混合着夜晚微凉的空气。
司逢春[似乎最近何松朝身上都是这个气味……]
他帮司逢春掖了掖被角,才说话。
何松朝“醒了,要喝水吗?”
声音很低,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带着一种天然的温柔质感。
司逢春眨了眨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司逢春“何松朝?你怎么……”
知道我在这……?
何松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倾身,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司逢春额前有些汗湿的蓝发。
何松朝“还难受吗?”
他问,目光落在司逢春打着包扎的手臂上。
司逢春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小季的痛觉屏蔽让他感觉良好。
司逢春“没事,挺好的。”
听到他这番话,何松朝眼底的神情却并未彻底消散。
司逢春望着何松朝微微泛红的眼角与卧蚕,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那抹红意竟与自己的如出一辙。
司逢春[怎么感觉……]
就在这一瞬,司逢春脑中闪过某些念头,张口便想直言,未曾多加思索。
何松朝“喝点水吧。”
司逢春想坐起来,何松朝已经轻轻的扶住他的背,往他身后垫了个枕头。
司逢春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知道的,想问你来多久了,可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变成一句干巴巴的:
司逢春“你……来很久吗?”
何松朝沉默着。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的情绪,目光落在司逢春因为干燥而有些起皮的嘴唇上。
他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和棉签,动作不算熟练,甚至有点僵硬地蘸湿了棉签。
清冽的、带着点皂角干净气息的味道瞬间笼罩下来。
这个时候,
司逢春这才彻底看清何松朝的脸。
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此刻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滚着司逢春看不懂的暗涌。
眼尾,带着不正常的薄红,像是用力揉过,又像是强忍着什么,连带着那浓密的睫毛都似乎沾染上了一层潮湿的雾气。
司逢春[哭了?]
何松朝就算没哭,但司逢春觉得,他好像比哭了更让人心头发紧。
司逢春“我…”
司逢春开口就想说自己没什么事。
冰凉的棉签轻轻触碰在唇瓣上,带来细微的湿润感,阻止了他的声音。
司逢春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往后缩,这一退,左肩上绑的纱布都松了。
何松朝注意到他的动作,我把水杯放在床边。
往床边伸手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让司逢春能靠得更舒服些。
何松朝的动作很轻,尽量避免碰到司逢春受伤的肩膀。
何松朝“还疼吗?”
何松朝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像砂纸轻轻磨过耳膜。
司逢春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毕竟现在他身体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司逢春“还好,其实也没有多疼……”
司逢春后一句有点声音发虚。
何松朝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但那沉默不再自然,而是充满了某种一触即发的张力。
病房里就很静,只有空调运作的低鸣。
何松朝“昨天放学我就给你打电话了,我想问明天早上乖宝想吃什么。”
过了好几秒,就在司逢春觉得这安静快要让他窒息时,何松朝忽然又出声了,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何松朝“护士接的,他告诉我你住院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何松朝“说你是为了救别人…舍己为人,才受了伤,当时现场……”
何松朝的声音到这里低了下去,最终完全消失。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缓缓地低下了头,额前的黑发垂落,完全又遮住了他的表情。
司逢春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起伏的肩背。
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司逢春以为何松朝只是在平复情绪,或者不想再说下去,又或者是生气了吗?
司逢春[不行不行,这气氛太感伤了!!]
司逢春刚想讲些学校里几桩不知名的趣事,打破凝滞的空气,更安抚何松朝现在脆弱得近乎透明的情绪。
司逢春[比如阡程其实小的时候喜欢看魔法少女…还]
一滴透明的水珠,毫无预兆地,从何松朝低垂的面容下方直直坠落,“啪嗒”一声,轻轻砸在他自己紧紧攥着床单的手背上,溅开一小朵微弱的水花。
司逢春[!。]
司逢春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他愣住了,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
紧接着,是第二滴。
何松朝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那无声滴落的泪水,一颗接一颗,洇湿了他手背的一小片皮肤,也砸在了司逢春的心上。
司逢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何松朝在哭。
不是那种激烈的、发出声音的哭泣。
何松朝就只是安静地低着头,沉默地掉着眼泪,仿佛连流泪这件事本身,都不想被轻易察觉。那微微颤抖的肩线,和那不断砸落的泪珠,是他唯一无法完全隐藏的情绪泄露。
司逢春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捏紧了,呼吸都滞涩起来。
他看着何松朝低垂的头,看着他被泪水打湿的手背,一种混合着无措和酸涩的情绪汹涌地漫上心头。
司逢春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非常轻、非常轻地碰了碰何松朝那只被泪水濡湿的手。
何松朝没躲开也没抬头。
司逢春的指尖感受到他手背皮肤的湿凉。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掌完全覆了上去,扣住那只冰冷且潮湿的手。
司逢春[之前小时候哄我弟…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