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事的人似乎对外界的变化视若无睹,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人一世界。他们不是失去了情感波动,只是这波动的门槛变高了。很小的欣喜不再能激起心湖的涟漪,变得不值一提、无所期待。
对微不足道的小事免疫了,面对足以把人震撼的自然景观也感到寻常和有迹可循,那,始料未及的超自然现象呢?
至少在那一刻,我想的是,这一趟来的也不那么冤。
探进瓶口看世界,受限的视野依旧带给了我堪比大电影的观感,诡谲绮丽、身临其境。
在不知相距多远的海底世界,我看到金发碧眼的鲛人们绕成一个圈,上下蹿动,高音从它们的喉管倾泻而出,又在我的耳畔自然奏响。
这一刻我才陡然意识到,这玻璃瓶竟然还是个传声工具。
那是一首英文歌,不无遗憾的是我仔细听了几分钟却也只能清晰地听见每段开头是“Oh,my darling”,多余的哪怕一句歌词都无法辨认清。
“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应该是学好外语才对吧。”
不然随便把人拎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语言壁垒首先就是个大问题。
把神游的思绪拉回,我继续仔细倾听。
这首歌整体很好听,就是高音太多,有些地方堪称尖锐,每每到高音部分,动听加倍、惊悚却也加倍。
它分了很多段落,比普通的单曲要长很多,上一个鲛人唱完一段就换成下一个鲛人唱下一段,于是我得以听见不同音色、不同性别的鲛人的歌唱。它们做着我看不懂含义的动作,或上蹿下跳,或翻身打滚,在我看来十分危险的高速动作,似乎对它们来说都是寻常。
看着看着,我入了迷。早在游出安全区之时我就知道了这片海域中有鲛人的存在,那时我只顾求生、并未多探究。但此刻,成群的鲛人歌唱起舞的异象带给了我无与伦比的震撼。
那一刻我只沉浸其中,接受这异境的滋养。我只顾丰满我的生命阅历,忘记了去想这般驻足观赏对我的处境是否有助益。
歌曲谢幕,我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手酸。正要把玻璃瓶放下,却突然看到了抹熟悉的身影。
几乎就在同一刻,她转过身来,不偏不倚地和我对上了视线。
即便清楚地知道这只是投影与巧合,或许是音乐带给我的惊悚刺激感还未消退,我的心还是一颤。
——
“总算唱完啦,好累。欸,笙笙,你在看哪儿呢?那边什么也没有啊。”
闻言,唐笙歌淡淡地勾了勾唇。
“我在看,或许与我们在看同一场歌舞戏的人。”
——
玻璃瓶已经被放回桌子上了,耳边的声音也消失了好久了,连同那些诡谲、绮丽的画面,也像一张压着一张、不断变厚的旧日历,起褶了泛黄了褪色了,最后,失真了。
我还在回味着一切,却说不清此时此刻的感受。
就像做了一场绮丽的梦,醒来后,忍不住去问,它真的发生过吗?
心会真实的震动,一遍遍做着无声的回应——真的发生过。
第一次,我直观地感受到海底世界的奥妙与神奇。
是崇高的艺术、造物主的偏爱与恩赐,又像美丽、危险的箱型水母——你看它几乎半透明在那儿漂着,结果触手其实十米长,还有剧毒。
细想之下,诡异自生,却因这份惊悚,平添了一分撬动感官的刺激感。
孤独、压抑、躁动可以靠能依赖的人就在身边得到缓解,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也会令人暂时忘却自己的处境。
我再一次重拾了生活变轨前旺盛的分享欲,拿起手机,流畅地打开社交平台,点进“Moonbeam”的私信页。
“刚刚因祸得福,看到了鲛人的歌舞。歌声传到耳畔的震动,我恐怕再也忘不了了。”
“这种紧张时分的逃离感,也是难得一遇的体验。”
“如果月光老师能看到,想必也会觉得,一切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