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江感怀夜
苏
曾经往事似烟尘,今时明月照古人。
扶摇星斗披我身,舟头烛灯午夜昏。
岸边樵夫沙坡上,庙间香火供仙神。
炊烟袅袅出渔村,银光迢迢洒窗门。
案头两盏淡酒浑,知是农家佳酿陈。
白辉无言空皎皎,镀银手边槐木盆。
英雄豪杰流水逝,此生无处可销魂。
半辰卧榻苍穹里,老叟少儿随口论。
笛音传起一时顿,床下泪洒三五寸。
敢问恩怨多少事,都随寒酒与金樽!
高堂帝皇匆匆过,不变殿外忠将臣。
世间几个真贤仁,迎得冬后复苏春。
黄金台上尽陶熏,黄金台下百万军。
愿与众夫同战裙,风吹不动天边云。
破阵万敌剑犹新,横刀战死为国君。
独守户前望穿心,江流滔滔去无垠。
雨打案头字不存,惟有长眠平伤痕。
悠悠史河情最真,功成能抵千古恨。
译:岁月如烟尘般悄然散去,唯有天边明月依旧高悬,洒下清辉,静静照耀着古人曾一同仰望的山河。碎影微风被与漫天繁星交织错落,似轻衣般披挂在我肩头;船头那盏孤灯在午夜时分愈发黯淡,微弱火光在夜色里挣扎,勉强映出周遭朦胧的轮廓。岸边,樵夫静坐在沙坡上,身影随夜色渐融;寺庙内香火袅袅升腾,缭绕的烟气中,神佛塑像更显肃穆。渔村方向,炊烟缓缓升起,与月色相融,银白的月光则洒在窗棂上,为简陋的屋舍添了几分温柔。
桌案前,两杯淡酒泛着浑浊的光,我深知这是农家珍藏多年、只在特殊时刻才舍得取出的佳酿。洁白月光无声流泻,不疾不徐地漫过桌面,将手边那只槐木盆轻轻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辉。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如流水般匆匆逝去,未留痕迹;而我这一生,竟也始终找不到一处能慰藉灵魂的归宿。半卧在榻上,抬眼仰望深邃苍穹,耳畔偶尔传来屋外老人与孩童闲谈家常的絮语,细碎却温暖,反倒衬得屋内更显寂静。
忽然,一缕笛声划破夜空,那熟悉又遥远的音调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中思绪,让我刹那失神。泪水悄然而落,顺着衣摆滴下,渐渐浸湿了床下的土地。我不禁自问:世间的恩怨情仇,究竟有多少?到最后,还不是都要随着这杯冷酒、这只金樽,一同消散在虚无里,不留半分印记。
朝堂之上,帝王更迭向来频繁,来了又去,不过匆匆过客;唯有大殿之外的将士,始终坚守着忠贞,从未动摇过肩上的职责。只是这世间,能有几个真正贤德仁厚的人?能在寒冬的凛冽中挺直脊梁,等到春风拂面、万物复苏的时节?黄金台上,君王以礼贤下士的风范熏陶英才,让有志者得以施展抱负;黄金台下,是整装待发、气势如虹的百万雄师,随时准备为家国奔赴战场。我望着窗外月色,忽然生出满腔壮志——愿与万千将士并肩作战,披坚执锐,纵使风雨侵袭、艰险在前,我也像天边的那白银玉边般的云一样,不动摇心中的信念。破阵之时,杀死万敌之后,宝剑仍然崭新如初,我愿横刀奋战至最后一刻,为了国家和君主而光荣战死。
可转瞬间,壮志又被思念取代。独自倚在门前眺望远方,牵挂如刀割般揪着心,眼前只有江水滔滔,一刻不停地奔向无尽的远方,带不走半分愁绪。不多时,雨点落下,打在桌案上,将先前写下的字迹渐渐晕开、模糊,最后化作一片不清的污渍,像极了那些被时光冲刷得支离破碎的记忆。我忽然觉得疲惫:或许,唯有长眠不醒,才能让心底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痕,真正得以平复。
但转念又想起过往种种——在悠长的历史长河里,多少繁华成空、权势消散,唯有真情始终真挚动人,而成功的这份荣耀,仿佛能抵消千古以来所有的遗憾与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