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的一切都让昭明颇为新鲜，她见着进忠把点心给了乞儿，又去牵着他的手在街上胡乱走着。
他俩都穿着常服，与旁的夫妻情侣并无不同。在人群中穿梭，耳边是摊贩叫买的声音。她见了还有卖糖墩儿的，也买了一串。
酸酸甜甜的，吃了几个剩下的又让进忠打扫。
进忠今年二十九岁了。
昭明侧头瞧他，竟然是比年少时还要更好看几分，更像是长开了似的，双眼皮更宽更深，眼睛也显得大了些。
他身长玉立甚至有些消瘦，手上不是夸张的青筋，可那细长的手指配上白皙的皮肤，几处青筋恰到好处似的缠绕在手背上，更动人。
“又看我。”进忠捏捏她的柔夷，“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冰雪消融，春天如约而至。
皇上决定行船南下。
江水粼粼，昭明穿着进忠给她新制的衣服，正和寒香见汪芙芷吃零嘴说着八卦。
主要是她俩说，她听着。
不多时，进忠来找她了。
“给容妃娘娘，懿妃娘娘请安。”他打了个千儿。
寒香见叫他，“进忠公公是来找昭昭的吗？”进忠笑了一下，“不知容妃娘娘可有吩咐？”
其实八卦讲的差不多了，哈丽也从南果房回来，“今日竟然有砂糖橘呢。”
寒香见赶忙给昭明抓了一把，“快拿着吃，这橘子可甜了，存到现在极为不容易。”
这就是她最可爱的地方了，生怕昭明亏了嘴。昭明就接着了，“多谢容妃娘娘。”
汪芙芷也不错过，“我得在这儿吃两个再走。”寒香见也大方，“快给她两个，说的像是内务府亏了我们懿妃嘴巴似的。”
昭明就与她俩告辞了。
汪芙芷还给她塞了一袋子桂花酥，“我俩还要聊会儿，这个你也拿回去吃。”
进忠想着，皇上若是给这二位赏赐，他得精心挑选些，略略报答一番，他媳妇这是在人家这儿连吃带拿的呢。
不过寒香见是不在乎什么位尊位卑的性情中人，汪芙芷是从宫人做起的，又心里装着小陈子，往日待人最和善了。进忠也不意外她们会如此关照昭明。
从容妃那里出来，她打开袋子拿了一小块桂花酥，“懿妃娘娘的小厨房做的桂花酥滋味可足了。”她喂给进忠。
路上也只是有几个宫人经过，他俩也不在意。进忠侧过头叼走她手上的点心，酥皮脆脆的在唇齿间炸开。
“好吃的。”他还拿着一碟子砂糖橘呢，好似去谁家走亲戚一般。
小凌子远远的就瞧见他俩，低下头弯着腰快步的走过，果然也没被在意。
他看见了昭明脸上明媚的笑容，命运宽待她太过，如今二十五岁正是她盛开的样子。或许是被进忠娇生惯养，比起宫里的主子也不遑多让。
而进忠，他也看了几眼，却难过的发现，他也比之前看起来更俊朗了。不知何时起，他竟然开始对进忠深深地嫉妒起来。
那是一种火烧火燎的灼烧感，妒火好像烧过他的五脏六腑。
他听闻，皇上曾恩典昭明，赐她二十五岁出宫。按照昭明这个品级的女官，出宫不会缺少供养她的人家，但她却婉言拒绝了。
凌云彻没有亲耳听到，但在宫人嘴里很是流传过一阵子的。那些小太监传着，说是她与皇上说，想和进忠在一起，进忠在哪她就在哪。
皇上还笑着问她，“在宫里伺候人哪有外面自己被奉养舒服。跟着进忠吃糠咽菜也不怕啊？”
她说，“能跟喜欢的人一起，已经是很有福气的事情了。何况进忠机灵忠心，皇上圣明，必定不会让奴婢夫妇吃糠咽菜的。”
被人坚定的选择，是什么感觉呢。
凌云彻觉得自己从来没体会过。从前做侍卫的时候未曾，如今变成太监了，更没有。连如懿也抛弃他了。
“小凌子！你乱跑什么！”掌事公公找到他，又是一顿责骂，“还不快把船栏杆清扫一番！就知道躲懒！长着一副溃烂的心肠，还敢耍心眼！”
昭明不知道自己和进忠又被小凌子腹诽了一番，只要人不在她眼前晃荡，她多半也是想不起来的。
此刻她正守着进忠，等着吃橘子呢。
进忠的手好看，做各种事物的时候，也格外赏心悦目呢。
譬如此刻，他正专心的替她剥砂糖橘。一点点小心的把果肉分离出来，递给她。
“橘子吃多了上火，你连带着橘络一起吃，橘络生津止渴。”他叮嘱道，不许她把橘络撕下来。
昭明接了橘子，一瓣一瓣的吃，砂糖橘是真的甜。
进忠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觉得有股莫名的幸福和满足感。
船只还算稳当，抱着昭明，等她吃完了，找了件斗篷，两个人去看江景。
好些小宫人也喜欢这么看着船行在水上的光景，昭明也是。他们的庑房建在皇上龙船后面，船只更大 光景也更好看。
进忠一侧头，进保也带着张顾在这看景。
“师父！”张顾冲他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孩子长了些肉，身量抽条也长高了些。
只是他太依赖进保了，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要拖着他一起。进忠其实早看出来两个人苗头不大对，他却没有阻止的心思。
人一共就活不到百年，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
走在世间找个慰藉已经很难得了，还要被世俗的条条框框约束，活着也太没意趣了。所以还是顺其自然吧，想来张顾和进保两个人都不傻，处得来才会相处在一起。
能找到两心相知的幸运人，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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