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跳跃时间，你为什么不回去改变那些痛苦的回忆？”拉帝奥暗红色的眸子中流露出疑惑。
然而面前这位花枝招展的孔雀只是用戴着皮质手套的修长手指随意拨弄着酒杯的边缘，荧紫色的眼睛懒懒地扫过喧闹的人群，没有言语。
拉帝奥对于砂金的态度有些不满，“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当然试过了，做不到的。”缄默的孔雀突然恢复了以往的聒噪，答道：“我只是能穿梭各个时间节点而已，没有改变历史的能力，如果可以，教授，我也希望我现在只是个衣着朴素家庭美满的茨冈尼亚人，而不是游荡宇宙四处敛财的公司高管。”砂金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不能向眼前这位合作伙伴发不合时宜的牢骚，言尽于此，开启了下一个话题：“别解剖我的秘密了，教授，一直将时间定格在二十岁不也不错吗？有无尽地岁月利用挥霍，研究一个个课题与奥秘，你不觉得很方便吗？”
“或许吧。”拉帝奥简洁地答道。酒吧绚烂地霓虹灯光映射进拉帝奥的眼中，那鎏金与暗红交织的世界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果在那双眼睛中搅起波澜一定很有趣吧，砂金这样想。酒精起作用了，脑子渐渐变得不清醒，好像有蛛网密布。
砂金轻轻合上拉帝奥的笔记本电脑，用手抚上拉帝奥的眼尾，将他绯红色的眼影抹开，留下轻纱拖尾的痕迹，“教授这样的人也会给自己画眼影吗？真有意思。”拉帝奥微蹙起眉，将砂金从酒吧凳上托起，“回星际酒店吧，明天还有商谈。”砂金调情邀请被不着痕迹地拒掉，任由拉帝奥拽着走出了酒吧。
第二天的商谈是在酒宴上，纸醉金迷与觥筹交错间，砂金游刃有余地游走于各个合作伙伴之间，与他人谈论时，眼睛时不时瞟向在宴会角落戴着石膏头的拉帝奥。
“您这个企划听起来真有意思，星际和平公司会关注的，不过我的老板现在好像有事找我，我一会再和您聊吧。”砂金轻扬起金色的手机，略带歉意地眼神看向面前的人，“砂金先生您放心去吧！这个企划我们有空再坐下好好聊聊。”商人达成目的后满意地将砂金放走了。
脚步轻悄，砂金走到拉帝奥身边，“你是公司的学术顾问，如果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以不用来的，教授。”拉帝奥将书合上，冷硬的石膏头下传出沉闷好听的男声：“我可不想某只孔雀半夜十二点烂醉如泥地给我打通电话要我去接，最后又赖在我房间赶都赶不走。”砂金想象了一下自己喝断片的模样，无所谓地轻笑，“那还要感谢教授特意来照顾我了。”
砂金望向巨大落地窗外灯火阑珊的匹诺康尼夜景，眼中映满星点，脑中回想起昨晚酒吧的对话，“教授，”他突然叫道：“和我做个有关时间的实验吧，你绝对会感兴趣的，报酬你随便提。”“你这个赌徒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拉帝奥的话在他扭头看清砂金的表情时戛然而止。
砂金敛起了散漫的浅笑，紫色宛如万花筒的眸子中盛满认真与郑重，那是他以往从未有过的神情，像一个将死之人突然乍现出生命的光彩，让人深陷其中。
“我答应你，报酬是公司掌控的一部分知识库。”拉帝奥给出了答复。
“你想要看到你的时间流动吗？”砂金向拉帝奥提问。
“如果你能做到，我是想看见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发生的。”拉帝奥平淡的答道。他没有把这种设想当真，因为他从二十岁开始他的时间就停滞了，先是停止生长，然后是不需要呼吸，最后是心跳。好像成为了一个活死人，拥有体温，能够行走、交谈，但是没有心跳。这意味着他永远留在二十岁，拥有无尽地时间，但同时也不能作为普通单纯的人类，异样的眼光不断落下，但却没引来博识尊的侧目。
砂金轻笑起来，“我当然能了，我能在时间节点中行走，”他微微停顿，接着道：“我能为你带来奇迹。”
他边说边倾下身，双手撑在拉帝奥的身侧，紫色的眼中透出拉帝奥看不懂的情绪，思念、眷恋、悲伤、还有狂热的期盼。拉帝奥微眯起眼睛，他不太适应砂金突然地靠近，阳光被遮挡，光线骤然变暗。“研究的课题就定为让拉帝奥教授的时间重新流动吧。”砂金愉快地说，拉帝奥愈发不懂他想干什么了：“蠢货，别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嘴唇覆上砂金的手掌，话语凝结在指尖。微热的体温攀上额头，“教授，请让我向你赎罪吧…”刺眼的白光覆盖了视线，拉帝奥在失去意识前隐隐听到砂金的低喃，心中的疑虑与不安越来越大，好似要冲破心脏。
再次睁开眼时，拉帝奥与砂金已经变成散发幽幽蓝光的灵魂体，行走在空中。他即使再博学多才，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新奇的场面。他看向身侧的砂金，砂金的表情依旧是挂着浅笑，好像已经习惯这种事的发生。
“这是你的能力？”拉帝奥发问，“是啊，也许是为了弥补我过于悲惨的人生，星神赐予我穿梭时空的能力，但我只能在不重要的时间节点与过去的互动，而无法改变时间节点。”砂金讲到这里，表情带上一丝苦涩：“于是看起来像超级英雄的超能力也只能因为限制而用来怀念过往。我一次次回到过去，温存于家庭温馨的怀抱，感受家人过往温热的体温，弥补心中的遗憾。”
拉帝奥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思绪，“但，人总要回归现实。”
“不愧是教授，一针见血。我也意识到了这点，不再过度的使用它，而是更注重于现实生活。
在公司里混的如鱼得水。”砂金转身看向拉帝奥，“听起来不错，对吧？”
“但是我遇见了你。”
虚无空白的场景图骤然变幻，四周的景象幻化匹诺康尼宾馆内的场景。现实世界的两人是第一次合作，能看出拉帝奥虽不喜欢这位搭档的做事风格，但也认可他的工作能力。又有几条片段闪过，直到在匹诺康尼的任务完全结束，两人分道扬镳。
“这是回忆？”砂金没有回答拉帝奥的疑问，只是默默地看着，像是在怀念什么。
画面再次变换，办公室里，砂金懒懒地倚靠在沙发上，跟拉帝奥闲谈着公司中的八卦，出差时的趣闻，拉帝奥手中的工作不停，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出回复，两人就这样默契地待在一起，消磨了一下午时间直到日落，夕阳流淌，万顷金光流动。
拉帝奥对这副情景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理性告诉他在他为数不多与人交往的记忆中没有这样的片段，但内心又确切的感到它的确发生。这种情绪失控的感觉让他无措。他转头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看去。
砂金依旧是那样充满淡漠，静默地伫立着，仿佛他在牌桌上失去了一切筹码，那不可能。
四周变得昏暗，拉帝奥的卧室中被单散乱，衣服被脱得到处都是，低沉压抑的喘息声不断从砂金的嗓子中溢出：“拉帝奥，慢点，呃。”身上斑驳的痕迹无不彰显两人的行径。那死水般平静的眸中终于被砂金激起了涛浪。
“这不是回忆，是无数个时间轴上的你我。”砂金回答了拉帝奥的问题。
“我们在路灯照射落满雪花的街头接吻，在纪念日互相赠送礼物，在厨房一起学新的料理，在游乐场玩遍所有的项目，在珠宝店一起挑选心怡的对戒，”随着砂金的话语，拉帝奥脑中的一个个画面如墨滴浸染般浮现，一段段回忆如潮水波涛般涌来，原来他们就想普通情侣一样相识相知，他们曾经深爱彼此，但爱意早已被时间的洪流冲淡，一切的回忆早已忘却。
“但是故事一定是一波三折的，甜蜜的梦总有破碎的一天，”砂金的笑容淡去，悲哀的荆棘布满紫色的宝石。“你在一次外出任务中为了救我。”砂金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嘴唇干裂，不断翕动，吐不出那个事实，就像他当初一样无法接受。
“然后我就想起了时间回溯”，拉帝奥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声音轻颤，愤懑道：“那有多危险你不知道？你连命都不要了吗？”砂金似是为了宽慰拉帝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你知道我运气一直都很好的，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地站在这吗？”
“况且，我也没有成功，你每一次都像脆弱的蝴蝶一次次破碎在我的手掌中，我用尽了所有办法，怎么也没能把你留住。反而我的一次次尝试导致了时间轴的紊乱，你的时间线纠缠在了一起，这就是你的时间为什么一直停滞在二十岁的原因。”砂金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嵌入肉中。“我不仅没救回你，还造成了你现在生活的苦难。”
拉帝奥再也无法忍受，他张开双臂抱住砂金，怀抱轻柔又温暖。“辛苦了。”
砂金终于承受不住，情绪化作眼泪夺眶而出，回抱了拉帝奥。他的耳边是教授有力如擂鼓的心跳声。
如砂金的预想那样，拉帝奥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
“教授，我说了，我会向你赎罪。”砂金轻轻推开拉帝奥，他知道，他不能再次走入这良夜，他要将一切归还给他的教授。
“什么…？”拉帝奥的手滞在半空，红宝石的眼眸中盛满对剧烈情感转瞬即逝的不解。
无数时间轴的回忆幻化成碎片向砂金所处的位置汇聚，“一次次的时间跃迁让你我身上都纠缠了太多因果，我会再赌一把，将这一切拨乱反正。”
拉帝奥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位该死的赌徒要做什么，慌乱的想要上前阻止。
但已来不及。
泛着莹莹白光的碎片刺向砂金的身体，将他贯穿，砂金愈发变得透明，好像下一秒就要像冰一样融化在掌心。
“这么看来应该能成功呢，教授。”赌徒因为他的诡计得逞愉悦地说道，“你不会和我一样沉溺在痛苦的回忆中的，你会忘掉我，就好像我从未存在过。”
拉帝奥的瞳孔骤缩，他冲上前用手去摸砂金浅金色的发尾，但那纤细的发丝却如同被车轮碾碎的梦泡，四散得炸裂开来，只留一片深蓝与浅紫的梦幻交织。
“我爱你，拉帝奥。”
拉帝奥再次醒来是在星船上的卧室里，他好像记得自己刚完成了一项合作，精疲力尽地回到星船倒头就昏沉地睡去。
但空虚感爬满四肢百骸，以往从未有过的不安与无措在心里蔓延。
拉帝奥是百世难得一遇的天才，智慧充盈他的大脑，他见过太多事物，情感也比普通人淡漠。
但他好像忘了什么。
昨晚合作伙伴的脸变得模糊不清，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应该是不重要的人吧。”拉帝奥这样想。
他抬起手想揉一揉惺忪的眼睛，却被手上的一块硬物咯得生疼。那是一枚砂金戒。
这种廉价的珠宝一般不会被拿来用做对戒售卖。除非是定制。
我一定是忘了什么。拉帝奥心中有强烈的预感，他打开手机查看好友，没有他想找的踪影。记忆的洪流冲击着他的大脑，痛感让拉帝奥的脸色苍白。
他趔趄地推开托帕办公室的门，“啊，拉帝奥教授，你怎么来了？”她放下手中帐帐，意外地问。
“打扰了，我想问问公司的石心十人中砂金先生的办公室在哪？谢谢。”拉帝奥凭借着脑海中最后一丝印象问出这个问题。
“教授，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公司没有叫砂金的人啊，”托帕的表情越来越疑惑。
拉帝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在他的记忆里，用挑逗的音调喊他教授，柔软浅色的金发散在肩头，一双茨冈尼亚人特有的紫色盐湖一般的眼睛总像充满魔力般让他深陷。
那个人是谁？
拉帝奥礼貌地向托帕致歉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他漫步在匹诺康尼繁华的街头，经过往场景的触发，与脑海中的人共度的一切记忆如海中的泡沫浮现，但那个人的脸依旧模糊不清。
“这位先生，你看起来很苦恼。”黑天鹅轻盈含笑的声音传来，
“请问你是？”拉帝奥侧目问道“黑天鹅，流光忆庭的忆者，喜好收集有趣的回忆。你的记忆似乎有些错乱，需要我的帮助吗？”拉帝奥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天上馅饼，“这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我对你丢失的回忆很感兴趣，这就是报酬。”黑天鹅嘴角上扬，鹅黄与绛紫的眼眸微眯，“成交。”拉帝奥爽快地答应了。
黑天鹅召出一圈塔罗牌，身上散发出紫色的光芒，“请闭上眼，先生，要开始了。
回忆袭来，拉帝奥记起了砂金，他的紫水晶，他的孔雀，他所想起的一切让他失神良久。
“非常有趣的记忆。”黑天鹅低喃道，拉帝奥哑然的驻足原地。
全世界都将砂金遗忘，只有教授心中记着这个赌徒曾经的一颦一笑，他所有的模样都烙印在脑海。
砂金以为拉帝奥会淡忘，自此忘记他，完成维里塔斯的一生。
可拉帝奥又如何抵抗着汹涌的情感不断激荡他的心房，深深刻入骨髓的爱意又如何淡忘。
但他的爱人已消逝在时间的洪流中。
拉帝奥摩挲着手中的戒指，身边蝴蝶飞过，翅膀扇动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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