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夕阳的余晖最后一次掠过街角的梧桐叶，便被渐浓的暮色吞没。迹部景吾站在原地，望着林溪冉毫不留恋的背影，指节攥得死紧，骨缝泛出青白，仿佛要将那点残存的光都捏碎在掌心。鼻梁上的镜片反射着远处亮起的路灯，晃出一片刺眼的光斑，倒像是他眼底未散的惊涛。

身后传来车门轻阖的声响，父亲的声音裹着夜风飘过来，带着几分沉淀了岁月的疲惫：“景吾，她心里的结，盘桓了这么多年，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开的。”

他没有回头，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胶着在林溪冉与斯洛克并肩离去的方向。路灯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得又细又长，交叠着向前延伸，倒像是一道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鸿沟，深不见底。“我知道。”他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比浸透了冰水的夜色更冷，“但我不会像当年那样，再让她一个人走。”

黑色轿车的引擎重新启动，低沉的轰鸣在寂静的街道上荡开涟漪，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鸟。迹部家主侧头看着儿子紧绷的侧脸，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度，终究是叹了口气：“当年是家族的错，把她逼到那份上……你想弥补，爸不拦你，但别用错了方式。”那些旧事像扎在心头的刺，一提起来，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迹部景吾没接话，只是缓缓抬手，将额前垂落的几缕碎发捋向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那动作带着惯有的矜贵，却掩不住指尖的微颤。记忆像是被捅破的堤坝，瞬间汹涌而来——七岁的溪冉穿着蓬蓬的粉色连衣裙，扎着两个羊角辫，举着刚从院子里摘的野菊，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奶声奶气地喊“景吾哥哥”，花瓣上的黄色粉末蹭得他崭新的西装上到处都是，她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笑得像偷了糖的猫；十五岁那年的暴雨夜，她背着小小的行囊站在玄关，单薄的肩膀在雨幕里微微发抖，脸上却倔强得没有一丝泪痕，只说“我走了”，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像未干的泪。他当时就站在不远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却被父亲死死按住肩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在她身后“咔嗒”合上，将所有的哭喊与挽留都锁在了门内。

“开车。”他突然开口，声音里淬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轿车缓缓驶动，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不远不近地跟在前面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后。迹部景吾望着窗外，林溪冉正低头听斯洛克说着什么，嘴角似乎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那是他许多年没见过的、真正轻松的笑，没有防备，没有疏离，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清浅却温暖。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了许久，才找到那个尘封的相册。封面是一片空白，最新一张照片停留在七年前她生日那天，照片里的少女穿着白色连衣裙，眉眼弯弯，手里捧着他送的限量款网球拍，笑得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他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忽然抬眼，给管家发了条信息：“把城西那套公寓收拾出来，按她以前喜欢的风格，所有摆设都恢复原样。”尤其是阳台上那盆她当年亲手种的薄荷，若是还在，该长得很茂盛了吧。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将他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忽明忽暗，像他此刻翻涌的心绪。他知道，要融化她眼底积攒了多年的寒霜很难，或许需要一个春天，或许需要更久，但这一次，他有的是耐心。他不会再让“咫尺天涯”成为结局。至少，他能让这束追随着她的车灯，一直亮在她身后，在她偶尔回头时，让她知道，这里始终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