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
扶黎感觉自己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喉咙里涌上一大口鲜血。
她勉强睁开眼,看见嗔和痴都面色苍白地站在旁边,显然为了救她也消耗了大量真力。
“真是个不要命的主。”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赞赏,“不过,你看到什么了?”
扶黎艰难地支起身子,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右眼还在隐隐作痛,这一下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我看到了……”扶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紊乱的呼吸,“有两个人,一个人戴着面具,周身缭绕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还有个人腰间挂着一个玉佩,上面刻着‘白’字,但样式很特别,与白三爷腰间佩戴的那个一模一样。”
嗔闻言眉头紧锁,指尖凝聚出一缕金光,轻轻点在扶黎的眉心,“别急,慢慢说。”
“还有……”扶黎闭上眼睛,努力回忆那些破碎的画面,“那个戴着面具的人,身上散发着腐臭味儿,他的面具上有桃花纹路,不是普通的雕刻,而是…而是用血画上去的。”
痴突然冷笑一声,“血画桃花?倒是好雅兴。”
她蹲下身,染着丹蔻的手指挑起扶黎的下巴,“你确定闻到的是腐烂的桃花味儿?”
扶黎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头。
“不对...不完全是腐烂的味道,还有一种…一种很奇怪的甜腻感,像是…像是…”
“像是用巫族之血浇灌的桃花。”嗔接过话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看来对手很恨巫族啊。”
痴却关注到了另一个特征上,团扇轻轻挥着,思忖片刻,缓缓道:“那缭绕在他周身的东西难道是煞?”
“什么是煞?”扶黎疑惑道。
痴顿了顿,而后解释道:“煞气无形无质,似意非意、似气非气,是天地间的浊毒,它可以通过两种方式获得,一是依靠煞星觉醒,但这种方式会留下死穴。二是成为炼体神尊,通过引煞入体,以煞炼身,从而消除死穴的缺点。”
“原来如此。”
扶黎感觉一阵晕眩,捂住右眼,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还有…还有一件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对眼珠被平分了,一颗在白家手中,还有一颗在面具男手中。”
话音未落,扶黎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而后消失在识海之中。
痴在圣殿中拿了疗伤药交给贪,“贪乖,出去照顾她。”
不等贪反应,已经坐在扶黎床上了。
只不过,痴好像高看贪了,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照顾好别人?
好在他也不是个笨的,懂得变回小猫的形态跑去找梅元知。
推门而入时,梅元知正在休息。
听到声响梅元知拥被坐起,雪白中衣滑落肩头,揉着眼尾,睡眼朦胧地看着眼前黑白相间的小猫,“贪?”
“喵!”贪急得踩上了八仙桌,尾尖扫翻案上茶盏,用前爪比划着圆圈,又扑到梅元知身上,将他的袖口咬出褶皱。
贪变成小猫只懂得,‘喵喵喵’。
“来找一枝梅?”
梅元知听不懂,只当他来找一枝梅的,说着便将一枝梅给召出来。
一枝梅出来后,贪还一直‘喵喵喵’地叫。
梅元知试着理解,可奈何就是听不懂,一枝梅摇摇头,给他们做了同声传译,“他说扶黎受伤了。”
贪趁机又跳回了桌子上,爪子在虚空中勾出药瓶轮廓,一枝梅看着贪继续为梅元知传达,“他一个人照顾不过来,需要主人去……”
一枝梅还未说完,梅元知已披上衣物,往扶黎房间走去。
一枝梅还在划拉着爪子,“不听完…吗?”
夜色已深,窗外的雨声淅沥,烛火在铜灯台上摇曳,将梅元知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他方才已从贪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她再次将自己的安危置于不顾之地。
坐在床沿,望着扶黎苍白的脸,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她总是这样,为何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为何明明是个女子,却总爱逞强。
梅元知起身走到铜盆前,将帕子浸入温水中,水珠顺着他的手指滑落,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拧干帕子,轻轻擦拭扶黎的脸颊,动作轻柔得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何必如此拼命。”他低声呢喃,目光落在她苍白的面庞上。
梅元知从袖中取出药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这是方才贪给他的,需每隔两个时辰服用一次。
他扶起扶黎,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她的身子软绵绵的,发丝扫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阿黎,张嘴。”他低声唤她,可她毫无反应。
梅元知捏着她的下巴,试图将药丸送入她口中,可她牙关紧闭,药丸滚落在地。
没办法,梅元知只好将药丸磨成粉,混着水,一勺一勺给她喂进去,折腾到了子时,扶黎的情况才好转。
两只小兽趴在椅子上同步地频频点头,快要昏睡过去。
见状,梅元知摸了摸他们的头,温声道:“睡吧,我一人留下便可。”
梅元知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守着扶黎,烛火将她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她的呼吸很轻,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夜色中,梅元知不自觉地握紧了扶手,指节泛白。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扶黎时的情景,那时的她也同现下一样虚弱不堪,可她的眼神却是坚毅的。
梅元知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她手指冰凉,让他心头一紧。
他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想要将温度传递过去。
之前也是牵过她的手的,只是没有像今夜那么真切,她的手很小,几乎完全被他的手掌包裹,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莫名地让他心安。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到寅时了,梅元知就这样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睡颜出神。
烛火渐渐暗了下去,他却浑然不觉,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惊觉自己竟这样坐了一夜。
扶黎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梅元知轻轻松开她的手,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
他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晨风裹着露水的湿意拂面而来,带着几分清冽。
他回头看了眼床榻上的女子,脑中突然浮现出昨日云姝依说的话。
“可师兄动心了却不自知……”
忽然间,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便已消散。
原来如此……
他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将这个人放在了心上,昨日心头浮现出她的模样,他还佯装不在意,现下想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些不经意的目光停留,那些下意识的关心,那些为她牵动的心绪,原来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
可她又如何看自己?是视他为挚交好友?还是简单同门之情?
他今后又要如何待她?是继续装作若无其事,还是将这份心意宣之于口?
若是说了,她会如何回应?若是沉默,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
他心乱如麻,仿佛有一团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心头,越扯越紧,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她的笑靥,那样明媚,那样鲜活,梅元知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无法将她从心中抹去,可这份情愫,又该如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