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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泽十八年腊月，白雪皑皑。
“今儿个年这落雪早，赶往年啊，肯定没这般大。”梨花糕摊前，众声暄嚷。手捻了那一撮糕粉，随意一抛，状似雪花却倏忽不见了。
街道两旁，洒扫非常。赶红纸的赶红纸，挂灯笼的挂灯笼，一个不经意间，朗朗笑声传了十里古巷。
忽闻马蹄声。
那一步步铿锵划破晨霜，飞溅起的雪水破了清阶，争赶着纷杂，又将屋檐上的碎玉给震了个凌乱。
四五少年眉宇间净是澄澈，飞身扬鞭，任狂风卷起袍泽飘带，扯在身后，就那么随着。为首的那个男孩相貌最是出众，面白唇红，含情目中却有几分清冷，似是桃源神人也要来这世间游历一番。
嘈杂声远去，街角有人手起卦落，将大拇指上的铜油在褴褛衣角随意一抹，咧嘴笑起来。
“算命那老头，你又笑什么？”一嗓子喊的好几个人窥目。
老人笑而不语玄机，只答，“在那首位是王将军之子，瞧见了嘛，好个英气男儿，诸位听我一言，别再多议，小心掉脑袋！”
说完就跛着脚，一高一低地走了，身上那背篓，叮零当啷响不停。声声都划过血肉，留下的人不免心头一颤。
“又嘟囔什么呢......”
“天天背着这些个破玩意也舍不得扔......”
“别听他故作玄虚，都散了散了啊......”
众人打马虎眼，含糊着四散开来。但心里都们儿清，老头开口必是真言。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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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隅，肖府还没有从沉睡中完全醒来。
院子里只有洒扫小佣，湖边的绿凫埋着头，也贪睡不肯看一眼来人。亭廊灯火将熄未熄，簌簌寒风又平添了几分沉寂。
枝头落了白，扑通一下没能承住，纷纷扬扬散落在地上，几片跌进了湖，湿了脚，打着旋又不得不沉下去。
有些雪花是不会融于水的。
就像这位刚进门，连披风都来不及摘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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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轻轻靠近门沿，唤住刚要行礼的蒋安，嘘声问道，“远山醒了吗？”
“公子刚醒。见您没在，也了无睡意，便着（z h u o）我去问您上哪儿了。”蒋安恭恭敬敬应着，把刚刚状况一点不差说了出来。
少年轻笑，挑眉，推门踏进屋内。衣袖流云纹饰堪堪蹭过雕栏，却卷进一些不得已的寒气，惹得自己先不快活了。“害，忘了我这一身寒，真应该先烘暖了才近你。”
床榻上半倚着的人闻声抬头，眉宇重新舒展，眼眸间水波一动，自是抿嘴笑了。乌黑秀发垂落肩头，摩挲过锁骨，耷拉在里衣上。旁边几案上刚点了醒神香，正青烟袅袅，丝缕不断。
“去哪里了，这么一早就不见人。”肖家嫡长子肖战稳稳开口，又夹杂着旁人听不得的亲昵。
“去买你昨天说要吃的芙蓉方糖。那家口碑极好，规矩也大，寅时一过就几乎不剩了，需得早早快马奔驰，才能得上等的。”王小将军落了披风，撩起衣摆坐于床榻边，又净手温喉，目光却不离远山公子。
“差下人买就行，何必要亲自去。刚刚瞧着窗纸的亮度不似往日，依我猜，昨夜定是一场大雪，今早天寒路滑的，你一人骑马我怎么能放心。”
“远山，你又多虑了。我小将军之姿，给美人博一笑的能力还是有的，更何况有旁人作陪，不会出岔子。”王一博抬手，把黑靴面上的残雪往下扫了扫。
肖战不再答话，宠溺地看着黑金衣裘下那人的身板儿，确实紧致，确实有力。寸丈宽肩让烫金的肩帔都显得更有型。
房内尚不明堂，仅有几支烛火在外室，屏风后全仗着薄纱透进的光和窗外的蒙蒙亮，便也有雾竹之影摇曳于帷幔。
“外面天气如何了？”肖战温声开口。
“落雪吗？已经止了。但寒风远没到冰冻三尺的程度，也就只抚上个暖炉便是了。远山公子若要赏雪，可得再寻时机。”王一博咧嘴爽朗地笑着，把人扶坐起来又拿滚枕给垫上。
“不歇了，起身吧。今日后院从里至外洒扫一番，除岁将至，也不知老将军回不回得来。”肖战轻拍王小将军手背，指触清凉，愁绪涌上眼底，难化点点思念。
王家与肖家是祖上的联姻，一宅是御史中丞，一宅是镖骑大将军，文成武就，算得上当朝佳话。皇帝甚觉欣慰，因此在老将军常年征战边疆时，嘱咐肖家将王公子好生养护。
王一博虽嫌宅院烦闷，不比沙场自在，但奈何笼中鸟是心上人，王一博便也留在了肖家，日日自称王小将军，护着爱着肖家嫡长子，肖战。
王一博起身，低眉瞧着书案上的墨卷，半卷垂落，透着黛青，像是黑云压了满城残血，荡平了烈风下的沙场。但那字遒文壮节，骨子里融着血性，如孤傲的仙鹤展翅凌云。
“回来......回来也不一定是好事。”王一博冷了声，弯腰收起散落的那半卷。
肖战刚刚站起，听了这话动作不免一顿，一手抚上床角，一手暗自攥紧了衣摆。
他能听懂王一博的话。
王老将军战功赫赫，捷报频传，说书人道是“民心所归，众生福音”，千传百传，染了大片江山，惹得朝中议论之声不断。将在外，拥兵但不自重，放在哪个九五之尊的眼里都是隐患。
王家和肖家自是一条船上的，但越是这样，也越危险，饶是哪天被参里应外合，天下江山易主，哪还有好下场。
一家灭殁，牵带的是百族诛杀。
肖战稳了稳心神，“呲”地划亮一根烛火，屋里瞬间暖意蔓延。
“放心。万事皆般来，平生我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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