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梦外。
星霖泷趁着西索午睡,再一次来到了这里。
他迈着自己灵动的猫步,再次朝着西索父母家走去。
但这次略有不同的是,他总觉得自己被一个奇怪的女人盯上了。似乎他走到哪里,那个女人就会跟到哪里一样。
那个女人蓬头垢面,身体也瘦的可怕。身上披着一块破布也已经残缺不堪,她的眼神里全都充满了哀怨。
星霖泷不时警惕地回头望着她。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仅仅是她的目的地与自己重合罢了。
星霖泷很苦恼。他没带什么信封来。上次来的时候为了救西索来得及,就把那封信件遗落在了永梦外。
那个信封没有邮票,没有编码,也没有什么收货人地址。只怕是现在早已经变成了废纸。
星霖泷想再次爬上十二层楼的空调外机上。但不巧,他刚要动身,他老丈母娘和老丈人就从楼道里钻了出来,和那个与星霖泷一路同行的女人碰上了面。
几人相视一会儿,只见那个女人扑通一声跪在了西索妈妈——或者说任环的面前。
“你,你是,洛马博士?你快起来,你怎么来这儿了!”
任环生拉硬拽着面前的女人,但那个女人死活都不肯站起来。
“我有罪,任环。你杀了我吧。”
女人突然哭成了暴雨梨花,却没有哭腔。只是直直地跪在那里。
“我自从来到永梦外,就一直在找你。我找你找了整整半年。……我杀了依白洛和布莱弗。”
“你先起来——等等,你杀了谁?”
任环突然站在原地,双手不住地打着颤。
“你杀了谁?”
她一把抓住了洛马的手腕,止不住地发着抖。
随后,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洛马的脸上。
“你杀了我的儿子和我心心念念的男人?”
洛马没有说话。她还是跪在那里。
“洛马!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死兔子!那可是你干弟弟!还有你弟弟的儿子啊!”
“对不起。”洛马眼睑红着,说着话。“我是被逼的。”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任环。”西路摇了摇头,然后拉住了他的爱人。“我没资格拉住你,可我们很赶。”
任环气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随后一把拽住了洛马的衣领。“你最好给我一个没办法让我杀了你的解释,你这个死人!”
洛马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出口。
“跟我们来!”任环向她递了个眼色,随后拽着她的手腕朝前走去。
星霖泷跟上了。
老实说,星霖泷总觉得洛马这名字在哪听过。
跟着西路他们,星霖泷来到了市政厅。那里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台下的人们议论纷纷,带着敌意的目光盯着市政厅。只见西路上了市政厅的台阶,调响了麦克风,人群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永梦外的乡亲们,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那封信笺。我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解答信中的内容,平息大家的怒火。”
星霖泷突然后背渗出丝丝冷汗。
听了这话,他大概猜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市政厅上的屏幕突然出现了那封信的照片。星霖泷丑陋的字迹被晒在了太阳底下——
展信佳,西索的父亲,永梦外的皇帝先生!咱是西索的主人!西索现在很健康!但他很难过!所以咱想问问你,到底为什么要一直虐待西索!如果你能给出解答,西索会很开心的!
……
“首先,我没有自认为自己是皇帝。同志们,我们永梦外是民主的、先进的。我的观点非常明确——虽然魔法墙隔绝了我们与永梦岚的联系,我们暂时安全了几十年。但如果我们继续坚持以往落后的的宗教和制度,我们只会在更多的战争中失利!”
“其次……”
西路突然语塞,没法再说话出来。
任环把手帕递给西路。西路只是把她的手推走了。
“我们的儿子,西索。他从小被献祭在了我们的事业里。”
身后的屏幕突然一闪烁,展示了西索还是人时的一张帅照。
“同志们,你们想过吗!我,为了推翻天朝教,蛰伏了二十年。西索今年不过十九,正是我启程之时,他诞生了。”
“纵使我办事周密至极,天朝教也总会抓住我的蛛丝马迹。届时,我的儿子会被抓起来,我的儿子会被拿来当做要挟我的工具,我的儿子会因为我的事业被砍下脑袋——仅仅是因为,我想改革。”
当投影仪亮起西索儿时的照片时,屏幕突然闪烁出蜿蜒着的裂纹。在台下群众都在担心屏幕会不会突然爆炸时,唯有西路站立的身影被投映在裂痕中央,如同一个被命运钉在十字架上的父亲。
“同志们,不要责怪我这当爸爸的心狠。我很爱我的孩子,和大家是一样的;但我只苦在忠情不能两全。”
“同志们,我爱我的孩子,我也爱这片土地和人民。我为了保护我的孩子,我利用了职权吊销了他的户籍,把他送到学校中托关系过到初中毕业;可终究,我们不能让他参加考试,他天资聪颖,成绩优越。一但入榜,则会被教会监视,而户籍之事也会败露;”
屏幕一闪,化作了西索离职时厂子外街道的监控。那是西索最后一次开心的样子,而星霖泷也发现了脚标的日期:正是他色心大起抓伤西索的那天。
“同志们,我的孩子无法活在光天化日里,我只能让他年纪轻轻去我信任的工厂里过活。老板的庇护让我们的孩子度过了一段安逸的时光——直到我通知工厂主,可以把他送回社会中了,因为我们终于要战胜教会,迎来曙光了。”
“但是,就是这样的日子里,他被教会派来暗杀我的人误杀了。”
西路哽咽了起来,却又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已经因多次撕咬滋生了老茧。政厅大屏的裂痕也消失不见,似乎是意味着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一般。
“我感谢这封信。因为我知道,西索还活着。无论他是不是快乐,但我想那也值得。同志们,请各位允许我。我已经推翻了教会,我希望我的孩子回到我的身边时,我能用我的功绩换他后半生的幸福。这是我仅剩的一点私心,我也希望大家见谅。”
“好!”
台下突然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礼花彩带被民众撒向天空,大家也不再有着之前敌视的目光了。
一个男人为了人民的幸福而祭献了自己的孩子。人民会爱戴他,而孩子也终会爱戴他的。
西路理了理手腕,接着开了口:“以及最后,这位写信者。我感谢你的来信,但我想让你来见见我。一来,我想接我的儿子回家。二来,我要感谢你救我儿子的命。还有,我真的觉得你应该为我这次遭遇的公共信任危机道个歉。这不只是耽误我的时间,还有人民群众的时间!”
言毕,他便关闭了麦克风,步履生风地走下了台。星霖泷在人群中瑟瑟发抖,感觉自己像个小孬种。但更多的,是替西索开心吧。因为他的心结,或许能解开了。
……
星霖泷来到了角落中,刚想要施展法阵,回到永梦岚里,告诉西索他爸爸的苦衷,预想着西索的心结被打开后会有多么如释重负。可谁知,这角落竟是得天独厚的好,惹得任环拽着洛马来到这里秋后算账来了。
“好了,你解释吧。我洗耳恭听!”任环愤怒地吼叫着,泪水也因愤怒而落不下来了。
“任环。我会说的。你死了之后,恐怕已经没有生前的记忆了。但我猜你还知道永梦岚有许愿机。”
“我当然知道。所以呢?”任环怒气冲冲的样子突然被削减了十分。“你被别人陷害了?许愿让你杀掉他们两个吗?”
“……不全对。”洛马叹了口气。“是我主动杀掉他们的。因为,其实我继承了我死去爱人的工作,我有守护愿望实现的职责。我没法违抗责任,因为许愿机一但许下愿望,则会让我尽一切力量实现它。除非,我不再是那个愿望的执行者,也就是现在这样,逃离那儿。”
“任环,我受够了。我很喜欢我们那儿的一切,还有那里的人。但我实在是……太累了。我不想再忤逆自己的原则和情感去做那种事了。我宁愿被你杀掉。”
“你没说错。我杀掉他们,确实是被许愿的。只是那个愿望,是复活一个叫作金的小熊猫。但你的爱人和儿子都铁了心要杀掉他。”
“喵!”
星霖泷突然大叫了一声,全身的毛都炸成了刺儿。
他这一叫,把任环和洛马都吓坏了。
“喵喵喵!喵喵喵!”
“……哪里来的猫?”洛马看着星霖泷。
“路过的吧。”任环把目光转移到了洛马身上。“我明白了,你有你的苦衷。但是……依白洛它可能只是为了能见到我才要伤害那个孩子……”
洛马也不再说话了。
“我还是不会原谅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任环的语气突然变得肃杀。“但,谁知道呢。如果依白洛过来看到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人妻,还生了个孩子,恐怕也要抑郁而死了。”
“过来吧,洛马博士。我请你吃顿饭,洗场澡。”任环伸出了手。“但我还没有原谅你。”
洛马看着任环,突然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容。“那我会用余下的日子偿还我的血债。”
任环点了点头。“那我只能罚你来陪我喝几杯了,以此来埋葬我们的过去。”
二人言毕,走向了角落外的日光下。
而星霖泷,也早就离开了永梦外,只留下了一抹魔法的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