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孽火焚心

淮水倒悬天际时，凌夜正踩着青蘅的根须攀向血瀑源头。妖尊苏醒引发的异象让整片苍穹布满血管状纹路，每道裂痕都在滴落腥臭黏液。他低头望去，那些坠落虞军尸骸在触地瞬间便抽出莲花，花芯里裹着蠕动的人面虫。

"将军可还认得此处？"

青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半截身子已与莲柱融合，发间垂落的藤蔓缠着青铜鼎碎片。凌夜顺着她所指望去，血瀑后方竟矗立着往生殿废墟，只是殿前石碑刻着"镇妖司"三个古篆。

记忆如毒蛇噬咬神经。三百年前此地尚是淮水镇妖司，凌昭每日都会在青铜鼎前记录妖丹炼化进度。鼎身此刻映出诡异画面：青蘅被铁链悬在鼎中，胸口插着降魔杵，而凌昭正在往鼎内倾倒妖血。

"你每日剜我一钱心头血，说是为炼净世红莲。"青蘅的根须突然刺入凌夜手腕，将他的手掌按在鼎身，"却不知这些血都被渡生制成续命丹，送进了虞国王室！"

鼎面泛起涟漪。凌夜看见张赢捧着玉匣走进虞国地宫，匣中丹丸正与妖尊额间龙角共鸣。更骇人的是当今虞王容貌——竟与三百年前被凌昭斩杀的青蛟有七分相似。

"咔嚓！"

玄甲碎片突然割破掌心。八百亡魂在血瀑下集结成阵，他们手中残兵指向凌夜，鬼火般的瞳孔里燃着恨意："将军欠的血债，该还了！"

凌夜挥枪荡开袭来的怨气，枪尖却突然不受控制地刺向青蘅。他这才发现战甲缝隙里爬满血色根须，正操控着自己身躯——原来玄甲本就是镇妖司刑具，专克妖族！

"现在才明白？"青蘅的笑声混着雷鸣，"当年你亲手锻造这些甲胄时，可想过会被自己造的枷锁反噬？"

血瀑突然炸开万千水珠。每滴水珠都映着凌昭的罪孽：往生殿下埋着百具半妖尸骸、渡生大师剜取小妖内丹炼药、还有张赢用锁魂灯收集战场怨气...最刺目的是青蘅被铁链贯穿琵琶骨，而施刑者正是凌昭！

"这些记忆...都是假的！"凌夜嘶吼着扯断甲胄束带，裸露的胸膛浮现完整莲印。青蘅心口伤疤突然与之共鸣，整座镇妖司废墟拔地而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锁妖井。

井中传来龙吟。妖尊虚影盘绕井壁升腾，每片龙鳞都刻着续命咒文。凌夜额间红痕突然化作金莲，前世记忆如洪水决堤——他根本不是镇妖司主，而是天机阁派来监视凌昭的暗桩！

"终于想起来了？"张赢踏着血浪现身，手中锁魂灯串成诡异阵列，"当年我师尊凌昭欲与妖族和解，是你们天机阁假传妖祸，骗他铸下大错！"

凌夜头痛欲裂。两种记忆在颅内厮杀：作为凌昭时与青蘅月下对酌，作为暗桩时往酒中下化妖散；既记得亲手为青蘅描眉，又浮现将降魔杵刺入她心口的画面...

妖尊龙角突然射出青光。凌夜手中枪自主飞向锁妖井，枪身浮现的铭文证实了最残酷的真相——此枪原名"赤鳞"，本是青蘅用本体莲茎为他锻造的定情信物！

"啊！！！"

嘶吼声中，凌夜周身燃起青红交织的火焰。血瀑倒卷回天际，露出淮水河床密密麻麻的镇魂钉。每根钉上都缠着发黑的血发，那是三百年来被献祭的妖族残骸。

青蘅突然化作流光没入井中。锁妖链崩断声震耳欲聋，妖尊虚影渐渐凝实："好徒儿，还认得为师么？"这声音竟与渡生大师临终前的语调一模一样！

凌夜如坠冰窟。三百年前天机阁剿灭的"妖尊"，实则是主张人妖共处的青蘅师尊。所谓淮水之乱，不过是天机阁为夺取龙脉自导自演的骗局！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张赢突然扯开道袍，胸口嵌着的半块妖丹正与青蘅残留的丹片呼应，"用你的红莲净世诀点燃龙脉，我们可以重写三百年..."

话音未落，凌夜已捏碎胸前莲印。剧痛中，他看到最原始的真相：自己额间红痕根本不是九转化形诀，而是天机阁种下的噬心咒。三百年来轮回转世，不过是重复作为棋子的命运！

"将军小心！"陆九的亡魂突然冲破怨气桎梏。这追随凌昭三十年的副将，此刻竟用残魂挡住妖尊利爪："快走！往生殿地宫有您留下的..."

鬼魂在青光中湮灭前，指尖分明指向青蘅心口。凌夜福至心灵，挥枪刺向自己胸膛。血刃穿透身体的刹那，他与青蘅的莲印终于完整，淮水龙脉在苍穹显形——那竟是条被万道锁链缠绕的青龙！

"原来如此..."凌夜在血泊中大笑。青龙每一片逆鳞都刻着生辰八字，正是历代虞王的名讳。所谓王室血脉，不过是天机阁用妖尊精血培育的傀儡！

妖尊利爪穿透凌夜胸膛时，青蘅突然从井底冲出。她化作本体并蒂莲缠住妖尊，声音响彻天地："师尊！您看看淮水之下！"

龙瞳金光扫过河床，照出堆积如山的幼童尸骨。每具尸骸心口都插着刻有"天机"二字的青铜钉，正是炼制引魂灯的材料。妖尊突然发出震天龙吟，整条淮水瞬间结冰。

"好个正道...好个苍生！"妖尊突然调转龙首扑向张赢，"你们比妖族狠毒万倍！"

凌夜趁机捏碎莲印。红莲净世诀的真正奥义在此刻觉醒——以双生莲印为引，燃尽施术者神魂，重溯时光因果。当业火席卷天地时，他看见青蘅在火中微笑："这次，别再选错了..."